原本如临大敌的两个人目瞪口呆看着野猪们散去，总算是知到自家老大为什么这么重视这个年轻人了。
顿时，看向杜锦书的眼睛中也多了几分敬畏：“小杜先生，现在可以下山了，吗？卫先生在山下为您准备了车，还有休息的酒店。”
杜锦书没有理会。
在暗夜中，他像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收起沾上血的草席，去了另一处。
河边，一个小小的坟包。
坟包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腊梅树。
杜锦书沉默了一阵，问身后：“有火吗？”
两个人一愣，其中一个忙不失迭道：“有的有的！”
说着将打火机递上。
杜锦书在坟头烧掉了草席。
“这仇，为你报了。不要恨了，下辈子要好好生活。”
草席的火光明灭不定，映照出他那张略带哀伤的脸。
不再是人前带着假笑的样子。
在相依为命的妹妹坟前，他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模样，一如十岁时的样子。
草席燃烧成灰，他手掌拂过的腊梅树上，一朵小小的花苞悄然盛开。
杜锦书这才回过头看两人：“走吧。”
说完，率先迈开步子，身后两人赶忙跟上。
下山的路还要再路过那座破败的茅草屋，既然却没有看到。
天已经微微亮了，借着晨曦的微光，才看清。
那座陈旧的房子，已经倒塌。
鸡鸣三声，一个最先起床的村里人惊呼：“呀！咱村口那儿老杜的房子怎么塌了？”
“哪个老杜？”
“啧！这都忘了？那个落水没的，他儿子可出息了，听说在城里免费上学，将来考上好的大学，可是要光耀门楣的！”
“考上好大学又有什么用，几年没回来了。现在倒好，连房子都没有了！”
几人说着闲话，搜罗着倒塌房子里能用的东西。
地面上的血沾染了尘土，变成褐色。
谁也没有注意到。
……
杜锦书没有留在镇子卫楚逸为他准备好的宾馆中，正要走掉，卫楚逸却拦住了他：“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
杜锦书沉默一阵，讽刺笑起来：“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他压低了声音：“你不恨么！”
连他自己都恨。
“恨。恨我自己。”
他微微叹了口气：“恨我当初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遇了那一切。但你……”
他眼中有了些复杂挣扎：“你和青青，应该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该插手。青青有心结，这次来南城也是为了你，或许你应该留下来，好好说清楚。”
杜锦书沉默了好一阵，才点头：“好。”
他也有好多话想要问她。
从小就想问的。
问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问问她在离开之后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
问问她是否认过，他是她的孩子。
但到底没有问出口的勇气。
如果连出生都是错误的，他整个人又有什么资格呢？
……
天色大亮。
今天，期待杜神给自己讲题而激动了一天的前桌终是付错了。
杜锦书又没来上课。
心痒痒地班主任再度找上了林云涧：“林同学，你知道杜同学现在做什么去了吗？这无故旷课，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真的让老师们很难办啊。”
林云涧：“杜同学家中有事，抱歉老师，我现在也联系不到他。”
班主任双手叉腰，走来走去：“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回来？这马上就要会考了……”
林云涧掐指一算：“大概后天？放心吧老师，这次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杜同学已经不会这样了。”
班主任：……你掐指一算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总而言之，这个冬至，真是一个让人不爽的冬至呢。
医院，于木青接受着检查治疗。
医生给出的最后结果是，受了些皮外伤，实质性的伤害和侵犯没有。
但……精神层面受到了严重刺激，心结解不开的话，甚至有可能会疯。
卫楚逸疲惫点头，在于木青睡着之后，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录像机中录到的内容。
每看上一遍，都恨不得将那几个人再拉出来，挫骨扬灰。
他珍重无比，放在心尖尖上的，他们怎么敢！
心理医生过来了，和于木青交谈之后，给出了评估——心理创伤极重。要么一辈子不遇见之前的人和事，不经受强烈刺激，小心翼翼呵护。保险些，但有可能导致未来经受刺激之后更难治疗。
要么现在下一剂重药，再度面对刺激本源，将一切说开之后，反而就无事发生了。
卫楚逸犹豫了再三，还是请了杜锦书。
两人在医院走廊，隔着玻璃窗看着病房之内。
卫琦琦年纪尚小，不明白母亲差点遭遇了什么，还依偎在母亲身边卖萌耍宝。
小孩子忘性大，已经忘记了当初说过的再也不理妈妈的话。只知道妈妈消失了一天，可劲儿的照顾妈妈，为妈妈削苹果。
于木青面无血色，听着孩子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
苍白的手，时不时从孩子头顶拂过。
两个男人，在外面看着。
卫楚逸：“你进去吧。”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恨那个畜生，但知道你是无辜的，你也没得选。”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
如果青青愿意接受这个少年，他甚至不介意认他作为义子。
杜锦书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卫琦琦率先发现他，一双大眼睛亮起来：“大哥哥！”
他扑过去，小心翼翼看了眼后，才敢抱住大哥哥的大腿，撒着娇。
杜锦书没有跟他计较，看向病床上的人。
那个人，在见到他进入病房之后，垂下眸子，整个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咦？大哥哥，你抖什么啊？”
卫琦琦疑惑的问。
杜锦书回神，揉了揉他的脑袋：“乖，你先出去，我和你妈有话要谈。”
卫琦琦立马警觉：“大哥哥你不会还是要计较那一巴掌吧？啾啾都跟你道过歉了，你要还想打，就打啾啾！妈妈生病了，已经很可怜了……”
杜锦书听着，心想她真是有了个好儿子。
怎么可能想着自己呢？
“啾啾。”病房门再度被推开了一道缝，“出来。”
卫琦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摇头：“我不！我要保护妈妈！大哥哥，虽然你人很好，但你也不能欺负我妈妈！”
卫楚逸深吸了一口气：“出来，大哥哥不会伤害你妈的，他们只是要说话。”
“真的吗？”卫琦琦将信将疑，还是跟着爸爸乖乖出去。
卫楚逸：“我就在外面，我不走。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说的。
门被关上，病房中沉静的能听到输液滴管的声音。
杜锦书缓缓靠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