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青云宗南烛峰的医修是当世翘楚,若他挣得足够多的灵石,修为早日踏入筑基,是否能够翻过那座崇高的山门,替妹妹求得一份治愈眼盲的药?
谢玄暮提笔,朱砂迤逦落在黄纸上。
李如归对“李慕生”寄予了厚望,但实际上若在青云宗,他的天分极其的寻常。
可青云宗大师兄忘记了自己是丹阳峰上的天之骄子,一心一意以为自己便是“李慕生”。
尽管体内的灵力流转有些许滞涩,最终,他还是凭借神魂的强大写出了一道上乘的符。
朝笙若有所觉:“哥哥,这道符很完美。”
谢玄暮一愣,循着记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因为体有残缺,并不能修行。
但这个眼睛看不到小姑娘五感极为的敏锐,天然与灵力亲和。
“再接再厉呀,哥哥。”朝笙伏在桌上,手撑着脸,灰色的眼睛“望”了过来。
他温声道“好”,再次提笔。
但神魂无法弥补灵力的限制,当画出第三十二张符文的时候,就已经只能称之为“下品”了。
谢玄暮隐隐觉得自己于此道不应该如此平庸,但作为“李慕生”而言,这就是习惯了的事实。
“阿昭,替我写一张吧。”谢玄暮抬眼,看到小姑娘伸着手,百无聊赖,四处去捉漏下来的天光。
“哥哥,我连字都不认识。”
“我教你写。”
朝笙其实无聊透了,只等着谢玄暮赶紧写完,好和她一道去玩。
闻言便有了兴趣。
她扶着石桌走了过来,手正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一支笔落在了她的掌心。
谢玄暮覆住了朝笙的手,引着她落下第一笔。
少年“李慕生”修炼时,眼盲的小姑娘总在一侧等待着,因此她也会些简单的凝神静心之法。
朱砂落下,盲女朝笙所陌生的符文在笔尖流淌而出,其间所蕴含的玄妙无穷无尽,她屏息,在兄长的帮助下,写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符。
一张近乎完美的火符——尽管其中的灵力只够它燃烧一霎,可写出这道符文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朝笙喜不自胜地“啊”了一声。
谢玄暮替她高兴,又感到深深的惋惜——修士的灵力游走于奇经八脉,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然而眼盲的“阿昭”督脉、阳维脉阻塞,故而灵力可以为她感知吸纳,却不能在她体内存在太多。若强行修炼,只会经脉爆裂而亡。
朝笙并不知道谢玄暮的想法,喜滋滋地问:“哥哥,这张符可以做什么用?”
“点灯烧柴,照夜烹香。”
小姑娘于是知道这是一张火符,她将黄纸一扬,火光顷刻间在空气中燃起,又转瞬熄灭。
朝笙抬手,任带着余热的灰烬落在她的掌心。
她的侧脸太过认真,以至于让谢玄暮觉得,那两扇卷翘的长睫上似乎能够停留一只蝴蝶。
他垂眼,再次将灵力汇于笔尖,去写第三十三张符。
再努努力吧——登上那虚无缥缈的修行大道,替妹妹求一份得见光明的灵药。
但天分的有限实在太过现实与残酷,及至日薄西山,废了上百张黄纸,谢玄暮最终没再写出上品的火符。
朝笙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小姑娘安慰他:“之前的已经很好了。”
谢玄暮默不作声。
小姑娘又道:“不如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去外面走走?”
“劳逸结合呀,哥哥。”
尽管毫无血缘,但他们确实一起长大,“阿昭”全心的喜爱着自己的兄长。
在一叠声的“哥哥”里,少年的眉头微松——修炼的事情,确实不宜太急,不然容易乱了心境。
但他却做出一副好不容易才松口的样子:“那好吧。”
朝笙以为他仍不开心,又努力哄了少年好半天,最后谢玄暮才牵过她的手,问道:“阿昭想去哪?”
朝笙的手指天。
飞鸟经过,谢玄暮默然无语。
“玉兰花开了。”小姑娘当然不是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她只是想让兄长替她摘得一朵春三月的玉兰。
谢玄暮明白了她的意思,待要飞身而上,一道严厉的声音忽而响起。
“慕生,你在做什么?”
是李如归。
哪怕修为低微,但作为父亲的威严依然管束着“李慕生”,当然,也管束着“阿昭”。
“阿昭”感激这位养父,但又发自内心的畏惧着他,她躲在谢玄暮身后,怯怯探出头来:“爹爹。”
李如归没有应声,只是道:“回房间去,别扰了你兄长的修行。”
玉兰花还没摘。
但朝笙潜意识里就不会和李如归撒娇卖痴,她捏了捏谢玄暮的衣角,往小院外走去了。
李如归看着目盲的养女轻车熟路,踏着小石径出了院门。
收养她本就有着私心,未料到她与“李慕生”的感情这样的好。
眨眼十三年,昔年襁褓里瘦弱如小鼠的婴儿,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明艳的面孔又存着稚气的天真,唯一遗憾的是——眼睛是瞎的。
李如归暂且先不想对于养女的打算,他拿起石桌上铺开的符文,一一感受其中的灵力。
大多中规中矩,但居然有十几张格外的出彩,他心下一喜,继续查看下去,然而剩下的也都很寻常。
李如归拧眉呵斥:“大道未成,贪恋玩乐,如何能这样。”
“李慕生”的本能让他低下头来:“父亲教训得是。”
“再写五十张,不可太差。”李如归说,“不然今夜便不必睡了。”
暮色已深,要再写五十张,确实是不必睡的。
但他没有反驳。
星斗满天时,谢玄暮终于停下了笔。
筋疲力尽的疲倦涌了上来,灵力持续的损耗很痛苦,李如归并非不懂,只是想借此逼出他的潜力罢了。
谢玄暮一哂,指尖划过符文——明天若父亲看了,又可以免去一夜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