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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校霸和学霸(69)(1 / 1)


过一个路口,才到乌樟巷。

朝笙往前走,被穿着荧光绿马甲的大妈拉住了。

“红灯!”高川有很多老人在做交通志愿者,这些老人嗓门大,责任心强,不看信号灯的人总能被他们逮住教育一通。

朝笙站定了脚,抬头看去。

倒计时三十秒。

真漫长。

朝笙已经很熟悉去往乌樟巷的路,哪怕江暮白没在青山路的公交站牌下等她,她自己也能去。

想到江暮白,朝笙眼睫颤了颤,几辈子以来,难得思绪翻飞。

但这点心绪很快又按了下去。

信号灯变绿了,大妈松开了她的手,拧着眉毛叮嘱她好好看路。

她一叠声地应着,往前跑了过去。

乌樟巷的入口并不起眼,樟树在巷子下面,从公路上只能看到一大片如云的枝桠。

深秋凋零,长坡上的水泥板小径旁,芒草已近枯黄,青苔也干涸成小小的斑驳,唯有那棵百岁的樟树仍郁郁青青,不见冬色。

朝笙走得更快了些。

水泥坪上空空荡荡,她深呼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到现在也组织不出什么措辞来。

她于感情里没心没肺惯了,此刻却有点慌张。

奇异的体验。

江暮白家的小平房就在眼前了。

她没立刻过去敲门,反而先拧开了水泥坪里的水龙头。

红锈斑驳,冰凉的水流流淌过发汗的掌心,朝笙才感觉自己的心绪静了下来。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哎,你是阿暮的朋友吗?”

朝笙回过头去,是江暮白邻居家的阿姨。

“来吃火锅的吧?”张阿姨笑眯眯的,还没见过江暮白带朋友过来,这孩子性格好,就是人冷清了点,所以她老叫自己那个话多的儿子去找他玩。

朝笙一愣,点了点头。

冰凉的水珠划过脸颊,沥出双秋水似的眼,张阿姨笑得更和善了:“火锅底料是阿姨家特制的,保管好吃。”

她还想叫她家陈渝拿点菜过去一块儿吃的,现在看全然不必了。

不过这个点,只能吃晚饭了吧?

她听得这女孩子和她道了声谢,声音有点哑。

还有好些家务要做,张阿姨转身,笑盈盈地往家里去了。

顺便回家问问陈渝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

朝笙终于积蓄好了心理准备,她抬手叩了两下门。

一个人在家时,江暮白没有白日落门的习惯,因为家里只他一个人,门窗都紧闭,未免太空旷。

“江暮白?”

没反应。

她有些迟疑,手落在了门把上。

还没往里推去,门被拉开了。

朝笙微微仰起脸,看到江暮白垂着眼,不带什么表情的望着她。

她没碰到过这种事。

准确的说,是没有在意过这样的事。

老唐说她在感情里没心没肺,这点其实是很多人的共识,霍昀也好,文姗姗李旸也好,都有这样的认知。

就像欣赏钢琴家修长分明的手指,却不愿接受练琴十年结出的薄茧,爱一个人只爱他美好的表象,更重要的内在却被闻朝笙所忽略。

她有一瞬失语,继而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江暮白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冷淡的、眼尾泛着红的。

真狼狈。江暮白想。

当她道歉的那一霎,那些难过的情绪反倒转瞬化作了怒火。

“我知道。”江暮白的嘴角抿紧,微微垂着。

朝笙的手还紧紧地攥在门把上。

“是我不对。昨天给我朋友饯行,我喝多了,早上没醒过来。”

解释也很苍白,横看竖看都是她错得离谱。

江暮白知道她说的朋友是谁,朝笙以为他们不认识,其实他甚至还算得上了解霍昀。

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也和霍昀在灰尘翻滚的器材室里说过话。

当然,江暮白也知道钢琴家。

这个任性的张扬的女孩子,在一中做了太多轰轰烈烈的事情,哪怕一班的人和她毫无交集,也听过她漫不经心读检讨,也有人八卦过十班的一个女孩子,给艺术部的门脸送了很多很多花。

在一起,然后很快就分开。

他在这些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另外一个闻朝笙,最后决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人。

相信她的结果就是,发觉自己确实和钢琴家没有什么不同。

江暮白讨厌这样近乎自轻的情绪。

“我不觉得这是你毁约的理由,你可以提前告诉我。”

朝笙也知道。

他俩僵在门口,江暮白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朝笙就一直攥着门把手。

陈渝隔着窗瞅,又被他妈妈揪去搞卫生。

“是我不对。”她道歉时目光毫不躲闪,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朝笙说话的声音带上了点恳求。

江暮白见过她很多样子,随意的、懒散的、恶作剧般的、冷淡的、恣意的,实事求是的说,当她神情认真,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歉时,他是会心软的。

然而心里钝钝的痛,人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已经因为她,生活与情绪都偏离了太多轨道。

一开始无所图,后来贪心不足。

江暮白听到自己这样说:“闻朝笙,以后别来找我了吧。”

朝笙一愣,江暮白合上了门。

十一月,暮色降临得很快,才四点钟,日头就已经带着点橙绯的光晕,隐入了云层。

她站在泛旧的门口,还没回过神来。

长到十七岁,无往不利,一帆风顺,闻朝笙生来是骄傲的性情,也确实不曾和谁低过头。

但江暮白在她眼前关上了门。

按照以往,她会痛痛快快地走掉,从此干净利落地和人老死不相往来,闻朝笙身边围绕着许多人,不差这一个。

“我不走!”

但她脾气反而上来了,也不管江暮白有没有回她,扭头坐到了樟树前的水泥长凳上。

晚风灌进松垮的毛衣里,吹得她格外的清醒。

朝笙提醒过自己很多次,这是任务,这是她的目的而非终点。

爱意可以以数字衡量,相逢即是为了永别。她是天生的演员,懂得如何去获取一个人的真心。

但那些遗憾与难过,她从没和小白说过。

完成任务就要离开,再见面时,“他”什么都不知道。

生离死别,既然只有她自己记得,那她,也只要偶尔遗憾几秒就行了。

“但怎么今天,还挺难过的。”她耷拉着脑袋,修长笔直的腿垂靠在岸上。

青峡江的江水永无停息,潮生不觉,向岸而击。她听着沉闷而冗长的潮水声,目光有一瞬失神。

江暮白在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她昳丽的眉眼似乎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就黯淡了下来,但胃里翻江倒海的烧灼,提醒着他应该长一个教训。

从前是一个人,以后仍是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妥。

江暮白强行关上了门,但隔着窗,他看到朝笙坐在外头,一副不愿意走的模样。

他挪开了眼,去收拾狼藉的厨房。

做饭其实是件麻烦的事情,因为还要收拾各种各样的厨余垃圾,要清理剩下的油污。

他手里的动作不停,思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大多数菜他都没吃完,也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偶尔看到朝笙安安静静的背影,被落日拉得好长。

为什么还不走?话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再说,她应该饭都没吃吧?

江暮白眼神一凝,叹了口气。

夜色降落得很快,茫茫的江面上沉着融化开的暮色。

不去想了。

他太清楚朝笙的性格,情绪都是一会儿的,那时候因为宋佳然不开心,没多久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

满手都是油污,江暮白垂眸,极其用力地清洗着发红的指节。

冰凉的水浇在虎口的烫伤上面,江暮白眉头微皱。

足足冲洗了有七八分钟,江暮白才觉得那股黏腻的感觉散去了,他抬头看过去,樟树下坐着的人不见了。

果然。

他情绪很淡,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

她自顾自地闯入了她的生活,然后在他拒绝后,又会干净利落地走掉。

但整个房间静悄悄的,他听着江水涌动不息的声音,半晌没有回过神。

人们总说“长痛不如短痛”,尽早放弃减少伤害,但无论什么时候醒悟,该痛的,总是要痛的。

他关了厨房的灯,往外面走去。

樟树下一片空旷,惟有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身上。

她坚持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释然了。水泥坪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他站在树下,被江风灌满了衣袖。

——算了。

亲眼看到外面空无一人,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江暮白转身。

然而一道惊喜的声音远远响起。

“江暮白!”

朝笙从长长的小径上跑了下来。

她情绪变得可真快,那会儿还固执到有些沮丧,这会儿就又带着笑了。

“你出来啦。”她跑到了他面前,长长的卷发被风带起,鬓边的几缕发丝还在轻轻的颤。

神情坦荡,满怀欢喜。

她刚刚是否打算离开,却又临时回过了头来,或者在哪儿看着,游刃有余的知道他会动容。

江暮白的思绪也如潮水般翻涌。

朝笙见他不说话,又往前走了点:“我刚刚走……”

他往后退去,桃花般的双目低垂,映着她的面孔。

“从一开始。”他忽然打断了她,朝笙一愣,便听到他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声音陈述:“对我就是心血来潮。”

他情绪向来不外露,这个时候,眼中却明明白白翻涌着失望。

“真心或者玩心,都落在了我身上。”

“其实,我都知道。”

江暮白的声音散在风中。

“我思考过很多次,在你心里我能排第几。”

现在他确定答案了。

——那张红榜上,没有他的姓名。

朝笙看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刚刚不是真走了。

半晌,她伸出了手,一个青色的礼盒上扎着银白的蝴蝶结。

“家里的司机刚刚把礼物送过来了,我上去拿这个了。”她顿了顿,又道,“跑着去的。”

“生日快乐,江暮白。”

收到礼物应当是开心的事情,但她搞砸了江暮白的生日。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已经很难过了,好感度却无比清晰地提示——

他的喜欢,一点也没有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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