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上次去买的礼物。”
银白的蝴蝶结在风中瑟瑟,江暮白不再说话。
朝笙的手在蝴蝶结上无意识地揪了几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别把蝴蝶结给拆开了。
她捧着青色的礼盒,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
“礼物不是那条颈环,也不是那两颗糖。”朝笙把礼盒放在了江暮白的手中,“打开看看吗?”
她比之同龄的女孩,个子要高挑许多,当抬起头,走近来的时候,他们那点身高差距足以让江暮白看得清她眼中的倒影。
这个他所期待的生日,在傍晚终于被仓促地补全,但到底不一样了。
他垂着眼,朝笙似乎看出了他犹豫里的拒绝,将礼物放在了他的手中。
她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和他隔出了段距离。
朝笙挥着手,故作轻松道:“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我先回去啦。”有点不想看到江暮白把礼物又还给她,朝笙拔腿就想跑。
少年低淡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你吃晚饭了吗?”
朝笙立马顿住脚步。
她回过头来,江暮白的面容在壁灯下温和而明晰,那些难过的情绪似乎都藏了下去。
女孩眉开眼笑:“还没有!”
她今天什么都没吃,这会儿终于觉得有点头晕了。
朝笙三步并两,又跳到了门口,宽松的衣袖也晃晃悠悠。
江暮白没再说话,转身往里面走去了。
旧色的木门这一次是敞开着的。
*
客厅里干干净净,只是隐约还能闻到一点儿火锅的气味,朝笙看着江暮白进了厨房,十分自觉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长桌光洁,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是如何怀着期待摆满了那些碗碟,又如何一个人默默收拾得干干净净。
朝笙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目光慢慢落在了一张全家福上。
小小的江暮白被父母簇拥,在中间露出了一个微笑,笑意很浅,却看得出来是真切的开心。
不过,原来他从小,笑起来就很矜淡?
她眨了眨眼,发觉照片旁还有一支风干了的宫灯百合。
厨房里雾气升腾,江暮白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朝笙很快转过了脸来,没让江暮白注意到她的目光。
食材空的差不多了,江暮白只做了碗豌杂面。
肉末、姜蒜、耙豌豆,放辣椒面再浇上一勺热油。
这是某个夜晚,他做完辣椒面后临时起意学的。
上一次去夜市的时候,也路过了卖小面的店。
如果不是已经被豆花饭撑到,朝笙说自己其实还想再吃豌杂面的。
江暮白去给她拿筷子,在她看着豌杂面开心的眼神中,淡声道:“吃完了,就回家吧。”
朝笙听出了他话里的疏远。
她握着筷子,将面仔仔细细地拌好,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儿闷,江暮白眼睫颤了颤,却没再去说什么。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朝笙偶尔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每根面条都裹上了厚厚的杂酱,朝笙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吃得这样秀气过,简直是一根一根嚼着吃下去的。
江暮白也意识到了。
那一碗面不过二两,让她吃了快一个小时。
吃这么慢,再好吃的杂酱也会和面坨到一块去。
他对于朝笙向来没什么办法,这次却什么都不说,任她这样拖延着。
暖黄的灯光静静地照着餐桌边的两个人,平白添了点奇异的温馨来。
尽管这两个人连交谈都没有。
朝笙看着终于见底了的面碗,知道也拖不下去了。
她从江暮白过于低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好站起身来:“我吃完了。”
他抬眼,送客的意思的很明显。
朝笙:“……”
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开学的时候她背着书包笑眯眯地说“江同学,你好啊”,而江暮白只是看了她一眼。
可这个人,神情冷淡,心里却柔软得不像话。
她又道:“我回家了。记得在十二点前拆礼物。”
那个青色的礼盒就摆在桌子上,被暖色的灯光照着。
也不等江暮白拒绝,再把他们的界限划得更明显些,朝笙这次走得干净利落,简直是夺门而出。
家里的司机在乌樟巷外等着,澄明的月光如霜雪般铺了满地。朝笙两步并一,踏在长长的水泥石板上,听到了自己明晰如江潮的心跳声。
她摁着胸口,很轻地叹了口气。
*
门被朝笙打开又带上,在惯性里前后的晃。
江暮白这一次确定,朝笙确实是走了。
心里所缺掉的那一部分,在朝笙姗姗来迟后,反而空得更多了。
傍晚时站在门口,他的声音明明平静,却又近乎恳求。
“我在你心里排第几?”
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摊开了软肋,明明白白地让朝笙知道,你有伤害我的能力,你甚至可以伤害我。
半晌,江暮白将银色的蝴蝶结拆开,柔软的绸缎落在了他的掌心。
打开青色的礼盒,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对宝蓝色的碧玺袖扣。
他微微怔住。
几乎是看到这对袖扣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清晰的喜欢。
江暮白很少直白地去喜欢某样事物。
对于袖扣的认知,来自于自己的父亲。
父亲不工作时也穿得正式,秋冬的时候, 总是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再是一件外套,衬衫的袖口仔细别着一对袖扣。他的父亲对于工作和生活,都堪称一丝不苟。
但他有要穿正装的时候吗?
江暮白忽然想起,等到明年高三的时候,一中会有例行的成人礼。
所以,是用得上的。
他的指尖落在碧玺上,看着它们在灯光下折射出澄澈的光。
有一瞬间,他猛然感到某个遥远的前尘袭来,是谁拥着沉沉睡去的少女,流着泪替她扣上了袖扣。
指尖传来碧玺的凉意,江暮白回过神来。
他将袖扣放回了礼盒里,又用银白色的绸缎,绑了一个如出一辙的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