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江暮白情绪的不对。
作为“闻朝笙”而言,朝笙没心没肺得理直气壮,但作为一个任务者,她对于人的情绪游刃有余到过分。
傻白甜统子在这个世界沉迷上网,都忘记要提醒她任务进度,但好感度终于到了80,朝笙有一瞬间觉得遗憾,却并未深思是否是自己凉薄。
她要作为没心没肺的“闻朝笙”,将这个故事写到终点。
因为她自己的终点,并不在这儿。
但江暮白却全心全意,诚恳地喜欢着眼前的人。
譬如此刻,他有一瞬的怔愣,然后很快猜出“生日”只是朝笙试探他心情的幌子。
“所以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他有些无奈,然而心中却无法不生出被她所在意的喜悦。
这种细细密密的欢喜简直能把心脏都填满,酸涩的鼓胀之后,又带起为人所忽略的仓皇。
她身旁确实很热闹。
朋友、竹马都关注着她。
小江同学在考试中永远排第一,却在这一瞬间决定,不去在意自己在朝笙心里能排第几。
反正,总有一席之地,对吧?
“我生日在三月。”
有人心跳声如雷,而好感度在这一刻又往上升去。
朝笙恍若未觉,声音依然懒散随意:“但是愿望是真心许的。”
幽暗的教室里,看不见她的神情。
朝笙忽然问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一岁之后,江暮白再没有过过生日了。
他垂眼,并不想说。
“说啊。”朝笙不乐意了,“你刚刚还和我说了生日快乐。”
“那怎么一样。”江暮白很无奈,她的生日根本就不是今天。
“那我也告诉你我的生日了。”
对于朝笙的脾气,江暮白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办法。
“十月初十。”
“那天是不是小雪?”
他点点头,又想起她应该看不到,便立刻又回答了她一声“是”。
灯又亮了。
刚刚只是跳闸,校工很快恢复了供电。
满堂光照。
她的面容霎时间变得清晰无比。
朝笙说:“那你下次的生日,也一起过吧。”
浅白的灯光碎在他的眼中,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轻:“还有很久啊。”
“还好吧。”朝笙拿出手机,在日历那翻找十月初十。
她指尖敲敲打打,留下一条待办:江暮白的生日。
“就一个半月啊,很快的。”
她看向江暮白:“接着讲吧。”
他敛回思绪,目光同她一道,落在了天体物理上。
*
灯光点亮了夜里的繁华,当一中的教学楼完全陷入了黑暗中时,天樾山苑的某栋复式别墅里还灯火通明。
“不去留学了?”
客厅里,刚从外面回来的李静伊听完霍昀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霍昀:“去啊,晚一年去。”
“晚一年去?”李静伊忽然想到,闻家那姑娘明年才高三。
她有些愠怒,嘴角却反而勾起抹笑来。
“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么差别?”
“没差别,可我乐意啊。”
霍昀靠在沙发上,长腿一伸,是李静伊熟悉的任性模样。
又能再任性多久呢?
李静伊想起今天回娘家碰到的糟心事。
哥哥嫂嫂又和她哭闹,说李家现在如何如何艰难。
话里话外,都是怪她嫁给了霍闵成。
李静伊和霍闵成算是少年夫妻,大体门当户对。不过若真要论起来,李家当年反而胜过霍家一些。
但霍闵成太争气了。
他在与她成婚后很快的继承了霍家,而后又帮着她那不成器的哥哥去经营李家。
那会儿霍暄刚出生,她和霍闵成的感情看起来好得不行。
渐渐的,她的哥哥越发依赖霍闵成的帮助,再后来,李家自己的酒店生意也都靠着霍闵成,到如今,已经被霍闵成吃了个干净。
她的哥哥终于反应了过来,时常找她闹。谩骂抱怨,又哭着怀念李静伊少女时候家中的风光。
这些,霍昀从不知道。
舅舅从他母亲这儿得了好,自然愿意消停一段时间。
霍闵成偶尔打发几下,他舅舅转头又继续花天酒地混吃等死。
李静伊是真正娇养大的富家千金,起先并不懂得人心诡谲,也不知道有人曾以“至亲至疏”来形容夫妻。
所以全心的信赖着霍闵成,所以注意不到他的野心,所以也未曾发现,霍闵成在外面,有所谓的“初恋”和一双孪生的儿女,那对兄妹甚至还比霍昀要大上四岁。
品学兼优,努力上进,将要大学毕业,进入霍家的产业里。
人心真是难测。
等李静伊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兄长早已立不起来,她的娘家衰微,成了攀附霍闵成而生的藤蔓。
若霍闵成弃了,便彻底倒了。
好在霍暄足够优秀,足够令霍闵成当成继承人对待。
但霍昀怎么办呢?
霍闵成有可成接班人的霍暄,有一双肖似初恋的儿女,对于这个最后出生的幼子反倒不如何关心。
且那对孪生兄妹,只比霍暄小上五岁。
李静伊面上维持着从容不迫的做派,暗中早已经与霍暄商量好,让霍昀也去江岛,那是霍家酒店生意的核心。
打着读书的名头也好,过去后直接跟着霍暄也好,总之,霍昀得和那对龙凤胎一起进入霍家的产业里。
如果可以,李静伊并不想让霍昀知道,他的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起码在霍暄彻底继承了霍家之前,霍昀最好不要知道。
不然以他那个任性恣睢的性情,一定会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思及此,李静伊的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她鲜少以这样严厉的语气同霍昀说话。
霍昀愣住了,看着李静伊转身上楼,再没同他说什么。
整座别墅静悄悄的,他陷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仰头看着水晶吊灯有些刺眼的光芒。
他并不在意李静伊的态度。从小到大,无论他要做什么,父母都未曾阻拦过。
犹豫了很多年的事情,终于决定要去做了。
去江岛、欧洲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无所谓,霍昀只想知道闻朝笙会去哪儿。
他其实没想好要怎么和朝笙说。
告白需要鲜花、礼物、浪漫的氛围,和一腔赤诚的勇气。
或许在朝笙十八岁生日那天去说就很不错。
那个时候是三月,按理来说,他已经差不多准备完留学的事宜。
也许朝笙会半是伤感半是戏谑地说:“你去留学的话,我还是会偶尔想一想你的。”
他就漫不经心地笑:“不去了,等你一年,咱们明年一块儿去。”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定会以为他又在开玩笑。
这个时候他拿出早就预定好的鲜花、戒指——哦,表白不需要戒指,总之是别的什么礼物,反正越贵越好。
他的真心比戒指上的钻石还慎重。
他想让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