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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了难得热心肠的竹马,朝笙慢悠悠晃回了教室。
江暮白正好给孟荀讲完了题。
四目相对,小江同学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
朝笙多看了一眼,知道自己大概忽略了点什么。
但她没心没肺惯了,直接轰走了鸠占鹊巢的孟荀。
*
这一天的课都被各科老师用来讲试卷了。
朝笙以年级第500名被科任老师轮番表扬,都知道这姑娘以前是个什么人物,能有进步,立刻许以糖衣,希望她能保持下去。
朝·吊车尾·笙信誓旦旦地保证。
一班的讲题节奏很快,任课老师有一定程度上会照顾一下朝笙,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倾向于跟着一班整体的水平。
江暮白便看着朝笙从一开始的奋斗到躺平,向洛伦兹和牛顿屈服。
偶尔也会对她感到有些神奇,玩世不恭,随心所欲,无论何时都活得很有底气。
于是见到上午那一幕的失落感被江暮白压下,她偶尔张扬到刺人的性情也让江暮白觉得可爱,所以酸涩或者嫉妒,都可以不作数。
少年这一天已经给无数人讲过题,却还是问她:“刚刚没听懂?”
朝笙的手压在物理试卷上:“放学后。”
她知道江暮白这是要给她讲题的意思。
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反倒让江暮白觉得更开心。
年少时候的失去造就了他性格中某些不安的部分。
很多年来,江暮白一直有意的避免这样的情绪。
他看着朝笙转过身去,心想,自己确实没必要患得患失至此。
霍昀如何,与他如何,全然没有关系。
毕竟选择权不在他们任何一人手里。
因为试卷刚讲完,今天留在教室上一节晚自习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
秋分之后,太阳的直射点南移,六点的时候,高川的天空已是一片深重的暮云,满城亮起灯火,夜色即将降临。
“先讲这几道。”
朝笙把试卷推了过去。
他扫了一眼,朝笙不太能弄懂的是几道披着电磁学外皮的运动学题。
一中的老师喜欢这样出题,题目前写一堆A知识点的扩展内容,最后考的却是B知识点。
他思路理得很清楚,温声给朝笙讲了起来。
教室里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或是三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讨论。
教室的墙壁上铺满了温柔的淡金色,高中时代,这样的傍晚有很多很多。当时司空见惯,后来回想起来,才觉得似乎一生里觉得美丽的落日,大多在十六七岁时就见过了。
有人开了灯,满室明亮,雪白的墙壁与暗去的天空是两个模样。
柔软的余晖披落在江暮白的耳畔,他身后,教室的门洞如取景的画框,暗紫薄金的天幕是神明笔下浓墨重彩的油画。
江暮白察觉到朝笙的分心,笔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看什么呢?”
他声音温淡,带着点提醒。
朝笙撑着脸笑:“落日啊。”
江暮白一愣,朝笙轻轻踢了他一脚,催促他:“就在你后面,你看一下。”
朝笙的身后,四格的窗棂划分出瑰奇的暮色,不必回头去看门外,江暮白也知道。
但他如言回头,分出心神看向了已然暗去的天空。
忽然,教室的灯灭掉了。
“学校怎么回事啊。”
“突然停电有点吓人好吧……”
有人抱怨,他们是特地留校自习的。
而高三的教学楼那边却响起了欢呼声,甚至隐隐约约传到了这一边。
江暮白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朝笙,昏昏暗暗的光线里,她的面容也变得有些看不清楚。
朝笙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头翻自己的书包。
“啪哒”一声,细小的火光在她手中亮起。
是一个打火机。
江暮白忽然想起,开学典礼的时候,朝笙说是要他吃糖,最后落在他掌心的是一包烟。
她应当是有抽烟的习惯,起码在他与她认识之前。
两个人的课桌连在一起,他从未闻到过烟草的气息。
火光映着她潋滟的双眼,朝笙笑意盈盈,十分认真地压低了声音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诶。”
江暮白微愣,又听到朝笙继续道:“让我许个愿望哈——”
“虽然不知道原因。”
“但是我希望江暮白现在立刻开心起来。”
她煞有介事,把打火机的火吹灭了。
周围又都暗了下去,她被火光映照得明晰而温柔的面孔也再度变得模糊。
教室里闹哄哄的,江暮白却在这样的嘈杂中,听到了他骤然加速、清晰的心跳声。
“生日快乐。”他后知后觉,露出了笑来,“但这个愿望,不用许也会实现的。”
朝笙手指一转,打火机被她收起。
夜色中她微微倾身,声音带着得逞般的得意:“所以你果然是不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