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许久,他们都未再找到其他木具。虽说木刨藏得也算隐蔽,但只要有心之人细细查找便一定能被发现。可既然其他工具都销毁的无此不留痕迹,那为何单单留下了这只木刨呢?
眼下还有个紧急之事,便是找到那个声称去往蓬莱的紫萍姑娘。东西是在她家中发现的,她的离开又疑点重重,若说此事与之无关,任谁都会心中生疑。
“从石县到蓬莱这段路上所有的客栈、酒肆、茶肆都找了?”方廷瑜问方元启。
方元启迟疑片刻:“当时回来的捕快说……该找的地方都找了。”
方廷瑜面不改色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方县令任期这段时间,在衙门里可有什么可信之人?”
“这……”方元启支支吾吾,“下官初来乍到,对此地又不太熟,许多事还要听老衙役们的见解,就……”
“所以说,其实方县令才是那个被差遣之人?”
方元启面露难色,眼神飘忽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每个新官上任都是人生地不熟,若要立足当得起‘父母官’三个字,方县令就要明白,若是在最开始,你便将执行的权利交由他人,之后又如何拿回?若拿回了,又有多少百姓信你?”
乔兰芷也在心中暗暗言说:也真是,别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后还管不管事就不知道了,方元启可倒好,竟从一开始便甩手不管了。不过他应当是想要做些事出来的,只可惜也明白自己能力不足又胆怯,于是便认了这窝囊县令。
“说的……是。”方元启被说到了痛处,却不恼,对方廷瑜的态度上也不再如先前般菲薄。
说起来,这氛围着实有些窘态,乔兰芷慌忙说了句话。
“要不要给蓬莱那边的衙门捎信,让他们也帮着找一下。”
“本官已派人传信了。”方廷瑜道,“去将贾家的人全都带来,本官要亲自审。”
方元启欲言又止,察觉到方廷瑜看着自己时,慌忙说道:“贾家出事后下官便审过了,然后,他们便闭门不再见客。贾家是石县大户,若得罪了……”
方廷瑜可听不得这个,他心里对眼前这个县令也是越发恼火,真不知整个大明有多少这种官员。
“怎么,若是得罪了,他们还能造反不成?”方廷瑜阴沉着脸径直出门,边走边说,“就说是朝廷派来的人,看谁敢不见!”
乔兰芷紧随其后也出了门,只留下方元启在原地错愕。上次大理寺的人来时,收获不多,一来是因为大理寺也算是沉寂许久,很多衙役办案经验少,不知从何查起,更何况乔兰芷下山前接触的人本就不多,更没什么查案的经历了,上次王爷遇刺的案子,也只能说运气好一些;二来,石县衙门不做事,有些事情并没有及时上报,时间久了也使很多证据惨遭流失。
听说是朝廷的人,从门里探头的贾府小厮本不信,还对他们嗤之以鼻,可当看到方廷瑜的令牌后,便一脸惶恐的将头缩了回去,说了句“大老爷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方廷瑜深喘了口气,乔兰芷可以察觉到,他情绪简直差到了极点。
“方大人,贾家若因悲伤闭门不见客也能理解,可这已经过了数月,他们总不能不做生意吧,是不是有些奇怪。”
方廷瑜瞟了她一眼,漠然道:“你当本官站在这是为什么。”
“噢。”乔兰芷应声后,也没再与他说话。
二人就这么站了良久,贾府内依旧毫无动静,不知那小厮去哪里传话了。方廷瑜长舒一口气,有些不耐烦了,乔兰芷正要问下一步如何办时,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只短箭模样的东西,还未看清,便听到一声尖细长鸣,这东西便飞到天上绽开了一朵花。
一瞬间,树丛、屋顶、石头后面……他们四周各处,都隐约闪着一些人影。乔兰芷瞬间警觉,还有些戒惧,一边环顾这些人,不禁叫了方廷瑜:“方大人,你看到没有!”
“将里面的人都带出来。”方廷瑜面不改容,朝贾府扬了下手,“别漏了。”
乔兰芷这才看清那些人皆是锦衣卫,他们的隐秘能力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天竟没察觉到一丝身影。乔兰芷看着他们一拥跃入贾府,心中打疑,小声在方廷瑜耳边道:“这样算私闯民宅吗?”
方廷瑜似乎并未听到她说话,反而被乔兰芷听到他在自言自语:“哼,还得是本官。”
他们面前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踹开,两列锦衣卫有序出来,为首的正是先前经常跟在方廷瑜身边那个锦衣卫。
“大人,府里搜遍了,一个人都没有。”
乔兰芷愕异:“什么?”
方廷瑜的眉头拧在一起,面上又沉了几分,低声道:“有个小厮,还没逃远。”
“得令!”
刹那间,这些锦衣卫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个领队。
“蔡延,你速速安排人将另外发生命案的几家看好,有任何异常,飞书来报。”
“好,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他也跃上房顶,很快便没了踪影。
乔兰芷还未从方才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方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廷瑜走进贾府,微微侧头与乔兰芷说道:“正如你方才的感觉,这家人的确不对劲。本官原来只是想再问他们些事情而已,谁知那方县令却说怕得罪了他们。”
方廷瑜冷笑一声,继续说:“若是从一开始便对外宣称闭门不见客,那便是一开始就离开了,只留下个小厮看家,那小厮谎称去禀告,然后便趁机从后门逃走了。”
乔兰芷略加思索:“分明是受害者,为何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躲起来……”
“因为,他们可能知道凶手为何杀人,若猜测是真,那此案便是旧怨引发。既是旧怨,便一定存有知情人。”
二人站在空荡荡的贾府中,院中草木已然茂盛,徒有几只野猫从屋顶跃过,除此不再有任何声响。
挖眼、木鸟、毒茶、弃宅出走的受害一家,以及不知与此案是否有关系的强盗案和那声称去往蓬莱却不见踪影的姑娘,诸多疑点越发扑朔迷离,若能寻到它们之间有关联的地方,或许便可得知真相!
二人并未回京城,而是一直在石县等待消息。乔兰芷想到之前萧九说过的话:“难不成是当年遇害者家属心里放不下,所以杀了贾玉贵?都这么些年了,之前为何不杀他,而且与其他地方的案子也对不上啊。”
那时乔兰芷他们还不知,之后遇害的几家,也与贾家一同倒卖过茶,既然这凶杀案很有可能源于旧怨,那或许还真就对上了!
京城的那两起案子,林、王两家说不清当年贩茶遇上强盗的明细,问了跟没问一样,济州那户人家全部丧命,更是无从问起。贾家人至今也只寻到了小厮一人,贾家只留下他也是做足准备的,他瞧着年纪不大,对当年之事根本一无所知。问他为何惧怕官府的人,他也只说是主人家安排这样做的。
时间紧迫,二人在等消息的空挡也不闲着,分头询问石县百姓对强盗案的说法,以及对紫萍一家的了解。
紫萍的邻里,对她皆是盛评,在众人眼中,她是个心地善良、心灵手巧又孝顺的姑娘,当问到水中那个木刨时,他们却说从不知道紫萍会木工。
难道这木刨不是她的,或与木鸟也没关系?可谁又会将木刨特意藏在她家的水缸中?乔兰芷怀疑过那个患有眼疾的挑水人,可查探一番后,发现并不是他。
眼看又一日将过,待返回石县衙门时,有几个百姓突然叫住了乔兰芷。
“去年腊月,大伙都准备年货,紫萍家就祖孙二人,也没什么来往的亲友,平时我们经常一起买菜,她家的菜量我是知道的。但那时她的年货比之前都要丰美,我还打趣问她,买那么些东西也不怕坏,她笑着回我说,坏就坏了,平日里不舍得吃的用的,过年怎还不让人买了。临近年关,我们叫她一起做些庙会上的东西,到时候好拿出去卖,她却以祖母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从那时直到正月中旬,我才又见她出门,那时她逢人便讲,有一江湖神医告诉她,蓬莱有治她祖母的药。”
她说到这里时,围观的另一百姓突然插话:“诶说到这个,我也想起个事来,除夕晚上外头何等热闹啊,也没见她出来,那时我本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却瞧见她家窗子映出了三个人来,一个是她,一个是她祖母,另一个没瞧出来,我当也是哪个邻居呢,结果一敲门,那影子便闪开了,我问紫萍是不是来客了,现在想想……她那时的表情确实有些不自在,只说了句是远房亲戚近日刚到石县,因着多年未见,所以只顾着叙旧,都未有空出去玩。”
乔兰芷问道:“这个远房亲戚,可有人见过她的模样?”
“我是没见过。”
“听说是外地来买石头的,顺便来看望她们祖孙,确实没见长什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