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苒苒,曜日熠熠,执临城内几乎立时变得动荡混乱,搅动得天边的祸雾都翻涌不休。
无数人擎空追击,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然而修道一途,却有云泥之别。
此刻虽有无数修士群起追逐,但大多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远远吊在后方,距离越拉越大。
然而即便如此,牧释却也并不好过。
许多年长者凭借常年食肃,此刻紧追不舍,攻伐手段诡异而又霸道。
所幸杜同裕出示血液的时间虽然极短,但却令不少名宿权贵心生忌惮,此刻皆在疑心牧释出自伏教,并未真正出力攻伐。
对于真凶的身份,一些世家望族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不过无论是詹家还是牧释都很清楚,以当时情形,白故的对策算得上唯一办法了。
至少阻止伏教暴露于公众之中。
如此,应该便不会招来伏教报复。
此刻,追逐的队伍之中,许多的心思玲珑之辈,察觉到往日尊崇人物们的做派,也是谨慎起来,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意味。
但即便如此,被世人奉为六峰之一的牧释,也是伤势惨重。
在繁多的攻伐手段之中,有一道尤为醒目,乃是化作游龙的昏黄息雾。
龙形息雾极为粗壮,内部缕缕寒丝冰华若隐若现,令得周遭修士皆尽避让。
立于息雾的顶部的,正是那夜出手拦截疑似伏教袭击,三人之中的那位安姑娘,安凝黎。
此刻安凝黎脚下的息雾,不仅仅威能骇人,还已然数次攻击到了牧释。
蕴含冰丝的昏黄息雾速若掠影,每每重重轰击到牧释之前,许多修士的攻伐息术与之相触,都会立时消融。
那些祭出那些息术的修士同样强大,但见到如此一幕,只是沉默无言。
随着追逐的时间愈发长久,这位安姑娘眉头微蹙,双手虚托,于掌心凝聚两缕昏黄息雾。
这两缕息雾细若发丝,却有曦光冰华隐于其中。
便见这两缕息雾浮光般极速掠向牧释,待堪堪越过牧释,便直接折向彼此。
两缕息雾相触的刹那,一朵巨大骇人冰莲炸裂开来,阻去了牧释的前路。
然而在冰莲迸现的瞬间,牧释竟强行止住了去势,脚踏巨大冰莲的莲瓣,借力猛踏,直接一脚改变逃逸方向!
这一脚势沉力大,整个巨大冰莲都向下沉落。
这一时刻,少数的几人身形一顿,余光悄然看向前方的詹彦,待见到詹彦径直转向追逐,便也默默跟随。
其中一位目若鹰隼的男子更是对同伴低声言语,之后便见男子的同伴速度渐缓,直至脱离追逐的队伍。
追逐的修士浪潮如过江游龙,威势无两,不消片刻便已远离了天穹之上坠落消散的冰莲。
此地已是执临城外,随着冰莲临近地面,激起的无数尘埃混着祸雾,仿若一张庞大的灰色幕帐。
良久,飘散的尘埃与祸雾内里,在一片莲瓣之下,牧释扛着杜同裕与白故,电掣而出。
……
……
折城,西南角的一处民宅内。
“咳咳。”
“咳……”
白故悠悠醒来之时,牧释正在一旁咳血,每咳一声,他的脸色都愈加苍白一分。
他此时若是易化为颜世之,至少不用改变肤色了。
虽然此时的牧释,也不是本来面目,而是一张白故陌生的面容
当然,白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被曦芒余波震击的胸口就剧痛难耐,周身气血都有些萎靡。
而在牧释的身旁,杜同裕同样面无血色,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之上。
白故瞧了几眼,便看出杜同裕还活着。
随后他看着牧释,轻声开口:“这里是?”
“折城,呼……”
牧释一边回应白故,同时舒缓体内气血。
“你是怎么……”
白故再次开口,然后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杜同裕突然暴起,一掌袭向牧释。
白故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随后便是一声巨响,牧释撞破墙壁,被轰击得横飞而去。
下一刻,不待白故有所反应,屋内便不见了杜同裕的踪影。
他逃了。
一击得手,当即远遁而去。
此人不仅被白故的朔胧同胞偷袭重伤,又遭牧释出手,想必也是伤重至极,所以才会这般急于逃遁。
白故见此也是放松下来,强撑着起身,去屋外查看被袭击的牧释。
但与他预料的不同,弥漫的灰尘之中,却是逐渐显现出了牧释走来的身影。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你,你没事?”白故问道。
“嗯,是有所防备。”
牧释神色凝重,他来到白故身前,双手后托,蹲了个马步,说道:“上来,咱们去追他。”
此时此刻,白故闻言当即照做,被牧释背负着一同追向杜同裕遁走的方位。
折城……
白故首次为詹清衿察秽之时,离开议事厅之际,曾听到青姑娘、詹彦等人交谈的只言片语。
这里似乎……很危险。
虽与繁华热闹的执临城相近,但折城却与其截然相反。
至少此时的折城确实如此。
整条街道之上空无人烟,死寂非常,门铺家宅皆是房门紧闭,空中也弥漫着尘埃,一片衰败。
这幅景象让白故心头稍感不安,有心发问,但想到牧释这些时日跟自己一样身在执临城,想必也不会知晓。
“你是故意放走杜同裕的?”
最终,白故问出了他最为关切的事情。
“是。”牧释驮着白故在屋顶、街巷间疾驰,说道:
“那姓杜的早醒了,只是一直在等我分散注意力,所以才会在你开口之际暴起袭击。”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死杜同裕。”白故感叹道。
“当时直接杀死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牧释说道:“但是这姓杜的敢于举发真凶,太过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一时拿不准他是否受人指使。”
“他若是真心举发真凶,我岂不是错杀了一位好汉子?”
“不过很大的可能,是受当日在真凶之前袭击詹公的贼人指使。”
牧释似乎一直在感应杜同裕的位置,奔走间步伐时快时慢。
白故在他背上,听到他的话,不禁看向他的侧脸。
只因为怕错杀好人,所以就如此涉嫌?
半晌,白故又说道:“你起初拿不准杜同裕的意图,又怕他继续揭露伏教,那单单带着他逃走便是。”
“还把我带上干什么?”
牧释奇怪地回头看了白故一眼,回道:“当然要带着你。”
“你忘了你挨的那一下曦芒余波了?”
白故怎么可能忘,他现在还是伤重状态,气血搬运都受到阻碍。
只听牧释继续说道:“真凶的身份,其实已然被极少的几人猜到。”
“只不过因为你而没有公之于众罢了。”
“这其中若有人与伏教仇深似海,即便猜到你是为了詹家遮掩真凶,也还是可能会出手。”
“你不要以为你受的那一击是误伤,很可能便是伏教的仇敌蓄谋而致,只不过当时情况太乱,难以分辨是出自谁手。”
“你若留在詹家,詹家再如何防范,也抵不过随我一同消失在他们视野之中。”
牧释话落,白故张了张口,却是有些说不出话。
确如牧释所说,那一击很可能便是仇恨伏教之人出手,他留在詹家确实有些危险。
只是,牧释选择带着杜同裕与白故一同逃离,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息术无眼,牧释又如何确信自己能够逃脱?
想到此处,白故心中好奇,问道:“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牧释再次放慢了脚步,似乎他们已经很靠近杜同裕,甚至牧释还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的速度很快,许多人根本难以跟上,更不要说对我进行息术攻杀。”
“而且许多一些大族世家之人,猜忌我可能是伏教之人,并未真正出手。”
“此外,倒还要感谢安凝黎姑娘。”
白故轻声问道:“安凝黎?”
“是颜先生失踪那晚曾出手的安姑娘?”
牧释微微颔首,说道:“是的。”
“她与我聂哥儿的关系……很好,知晓我的易化之法。”
“安姑娘数次祭出肃法,消融了许多人的攻击,同时假意攻击我,最终更是配合我的易化假身,令我有机会逃脱。”
话语后段,牧释的话语愈发简练,声音也愈发轻微。
白故却只觉得震耳,易化假身?
这也行?
白故讶异间,牧释渐渐停下脚步,在白故耳边轻语道:
“那姓杜的被人截停了。”
“拦下他的,可能便是背后指使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