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启大道是执临城最敞阔的道路,自南门笔直地通往坐落于北方的庇尊庙。
白故与詹明承此时便伫立在庇尊庙之前。
白故从未见过宏伟至此的建筑。
他们的前方,是长逾五丈的矮台阶,可容数十人同时拾阶而上,共有四十九阶,通往一座极为宽阔的平台。
平台极大,天光铺陈,除却高耸的门坊,平台周边栏杆下方,依“陀脉”设有蜿蜒凸起,栏杆之上,则照“敕轮”上雕清莲、圆月、竖焰等各色图案。
平台之上,再有四十九阶宽石阶,连接至一座更为广阔,且庭院繁多的巨大高台。
每个登台之人首先面对的,是一屏雕刻有龙凤、蛇鼠的爻壁,之后依次是供奉三纹的知命院,陈列着奇石怪木的肃院,以及巨大而斑驳的沐虚门。
不久,白故与詹明承,便行至了沐虚门。
白故向前看去,门后不远又有九十九阶石阶,其上方为庇尊殿,寄意求道尽头应当效仿庇尊,广庇世人。
原本詹明承并未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是白故出声方才使得二人止下脚步。
随着两人的前行,白故微骨的渴求,已是越来越迫切,但当白故越过沐虚门之后,来自微骨的感应却发生了剧变。
原本凝在一处的感应,一分为五,分散开来了。
此刻他们的前方,最强烈的一股感应,来自于前方九十九阶石阶之上的庇尊殿。
庇尊殿的两侧下方,同样有两股吸引力。
最后两道渴求感的来处,更是在此刻白故身后两侧。
“詹兄,知命院、肃院的两侧是……”
知命院与肃院相连,而在它们的两侧,还分别有着稍大于它们的院落。
两座院落南北皆栽有树木,设有洞门,门上分别刻有“左前院”、“右前院”。
名字很怪。
这两座院落的侧旁,居然还分别建有三层的茶楼,其间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那便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詹明承望见白故指着的两座院落,说道:“白兄可知我们参拜的庇尊名讳?”
白故微微摇头,说道:“不知。”
“执临城供奉的庇尊乃是上古异兽,形面狰狞,四肢离体,每肢生有九指,故唤做‘离九指’。”
詹明承说道:“那座名为左前院的院落,便是供奉着离九指大人的左前肢,右前院则供奉着右前肢。”
詹明承话落,转身面向庇尊殿,遥指远处说说道:
“白兄你看,眼前的这九十九阶台阶可以通往庇尊殿,而在庇尊殿的左右两侧,同样有着九十九阶向下的台阶。”
“那左右两侧的九十九阶台阶之下,同样有着与巨大的平台,其上也是院落盘踞。”
“只不过与咱们这处平台同时供奉两肢不同,那两处平台只分别的供奉着离九指的‘左后肢’与‘右后肢’。”
“那两侧是凡人参拜庇尊之地,凡人多于修士,且又欲念杂重,是以用来游乐娱戏之所也多。”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同样要分别走过两个四十九阶与一个九十九阶,而后得见庇尊。”
“于庇尊而言,我们与那些凡人并无二致,都需要它的庇护。”
应该是感念白故祛秽之恩,詹明承此番介绍的很是详细。
白故也是得以明白,庇尊的四肢与身躯分离,他微骨之上的感应也一分为五,这无疑说明令他的微骨生出感应的,并非一处空间。
而是庇尊的肢体。
白故心生疑惑,但微骨处传来的巨大渴求感,却是令他有些难以静心。
但即便难以静心,白故也还是感到了不对。
随着距离的接近,直至此刻,微骨处生出的渴求与迫切,也太过剧烈了吧?
如此情形,可是不适合直接接触渴求感最为迫切的庇尊躯干主体。
眼看詹明承抬腿向前方的台阶行去,白故皱眉说道:“詹兄,庇尊殿人多眼杂,不如我们直接去你所说的目的地,左前院如何?”
詹明承没有发现白故的异样,只是应道:“好。”
两人便转身直接去往左前院,还未进入其中,便有人声先至。
“两日后祭唁会典,终于要真相大白。”
“依我看,方才登台的那位声名在外的天才,应是并未尽全力。”
左前院外有茶楼依墙而建,二楼大堂与三楼雅间,都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左前院内的景象。
此刻茶楼内摩肩接踵、济济一堂,修士们或在谈论两日后的祭唁会典,或在关注品评左前院的动静。
白故与詹明承没有在外停留,径直进入左前院,院内并不拥挤,三三两两的聚团交流,这些人乃是嫌弃茶楼二楼拥挤,却又没有资格进入三楼。
茶楼依左前院西墙而建,而院内东侧,则供奉着离九指的左前肢。
所谓左前肢,其实只有膝骨以下部分,仿若兽爪,爪背之上一道宽深剑痕,再往前便是九根长指,左侧最细小的指头,也有着人首大小。
左前肢被供奉在一座半人高、宽逾两丈、长三丈有余的石台之上。
供台则依墙设在一座矮而宽敞的小平台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供奉离九指两肢的两个院落,之所以如此热闹非凡,是有原因的。
参拜庇尊之后,最重要的便是攫取庇尊体内庇泽,制作庇简。
在执临城庇尊庙若想攫取庇泽,不仅需要交纳息玉,还要登台扛起离九指肢体的某一指节,以此作为考校,从而判定攫取庇泽的时间。
如此,左前院与右前院,便成了修士们争强好胜之地。
也因此,詹明承才会说此地乃是目的地,确实比斗馆之类场所,更有机会见识到各色天骄。
离九指的九根指节,自左至右愈发粗壮,而且不仅仅是指节本身的重量,其上携带的莫名威势也是依次递增。
此时平台之上,半人高的供台之前,正有一位的大汉在进行考核。
大汉单膝下蹲,右肩之上扛着离九指自左至右的第三根指头,双臂向上环抱,额头青筋跳动,周身衍息激荡、筋肉鼓起,奋力想要将其扛起。
“第一境铸骨境时未修圆满,身在第二境敕熙境又无合适息术,不过是在耽误时间罢了。”
“痴人,攫取庇泽还是要看天意,不然纵使时间宽裕,也得不到紫氲庇简。”
大汉竭力想要扛起最左侧的第三指,院落之中,以及茶楼楼台间却是讽嘲不断。
扛起离九指指节乃是考校,影响着能够攫取庇尊体内庇泽的时效。
大汉此前多次尝试,始终无法扛起第三指,不仅不思更换目标,还固执地想要将七次机会全部用掉,这才导致了周围等待上台修士的不满。
最终,壮汉单膝下蹲,弓背尝试数次,依旧未能扛起离九指的第三指,最终在众人的冷眼下黯然退场。
这名壮汉退走之时,白故很是仔细地瞧了几眼,特别是壮汉挺拔的背部,片刻之后方才收回目光。
他总感觉,这名壮汉方才有些怪异。
“应该只是想多了。”
思索几息,白故心道。
他再次将视线投向平台之上供奉庇尊的石台,此时已有一位少年行至近前。
少年估摸十六七岁,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众目睽睽之下仿若闲庭散步。
“他是……”
“是他了,据说是近几日赶来,李家的第二子。”
“那人的弟弟……”
少年登台不久,便惹来院中散落的修士以及茶楼二楼、三楼的密切关注。
这位少年,似乎身份不凡。
议论声中,少年淡淡越过方才壮汉竭尽全力也未抬起的第三指,目不斜视地前行,直至第五指方才停下。
随着少年停下步伐,周遭立时寂静下来。
只见少年面对着庇尊肢体的第五指,却并未如壮汉般背过身去单膝下蹲,只是平淡地伸出手臂,竟是以手掌平托向指腹。
第五指远比之第三指粗壮,所蕴含的莫名威能也更甚,然而当少年做出这一举动之时,场间修士竟皆是理所当然地静静关注。
随着少年一声低喝,微风吹起少年的发丝,第五指竟当真被托举得缓缓上移。
“嘶!”
场间立时有倒吸冷气之声。
“不愧是那人的弟弟,同样的天纵之资。”
“李家该当大兴呐。”
他们料到了少年能够托起第五指,但却没料到能如此轻易地单臂托举而起。
在一众修士的惊叹赞扬声中,少年缓缓将指节托举过头顶,挺立几息,又缓缓将指节放下,期间呼吸始终平缓。
少年放下第五指之后,目光转而向右,似乎有意尝试第六指。
然而少年尚未迈开步伐,便见一名道士径直走向平台。
道士约莫有十八九岁,一袭洁净的玄青色道袍,行步之间额旁发丝向后飘扬,面容俊逸,惹得很多女子注目。
“这道士,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那莫不是清妄观的道袍?”
不过几息的时间,道士便自茶楼通往院落的小门赶至平台近旁。
青年道士并未登台,只是抬首直视少年,笑着说道:
“怎么只你一人,你哥哥呢?”
“两年不见,他可还在参爻?”
道士的行为又引起周遭的一阵议论,要知道,李家二子可不是谁人都能随意搭话的。
然而伴随着清妄观三字的传开,周围顿时再次陷入寂静,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甚至连庇尊庙之内,原本板着脸,打算上前警告莫要打扰考校的司事,也是极其自然地在平台前打了转,而后退回原处。
少年望了望道士,下台与其低声交谈。
许多修士似有意攀附,但最终也无人敢于踏步上前。
有些圈子团体,一般人难以奢望。
耳旁是噪杂的议论,白故多瞧了几眼少年与道士,视线便慢慢转移到了别处。
这两人值得注意,但他有着自己的事情需要解决。
他的微骨,仍在传出阵阵渴求。
如此环境,身为少年之人好胜争强,提出登台搬动指节,进而求取庇泽,应该不显得突兀。
但事到临头,他再次纠结起了要不要去触碰庇尊肢体……
良久,白故还是选择相信微骨传出的渴求,相信本能。
而且府试在即,他有必要一试究竟,看看能否借此恢复实力。
便听白故向詹明承说道:
“詹兄,不知我可否登台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