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丢下我,带我回去吧!
他内心祈祷着,手下也不敢松懈。
终于,他看见了河对岸自己的同志!
是他的战友们赢了!他能回去了!
他拼了命地呼喊,声音却极低,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听得见。
眼看着战友们就要离开,他没有放弃,拿下后背的枪,用力在岸边的石头上敲击,以此来引起对岸同志的注意。
他敲击了许久,对岸的同志终于看向了他的方向。
“那里有个同志!”
听到这一声喊,他更加用力地敲击,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失去,他口中呼喊着,却发不出声音,但他依旧喊着,似乎要将这几日的委屈和痛苦都倾泻出来。
战友们将他抬上担架,他终于得救了,干涸的脸笑起来。
这时我看见了他的脸,他和我长得很像,大概太爷爷年轻时就是这个样子的,但太爷爷并没有失去一条腿,那他到底是谁?
“到了。”
司机的一句话把我拉出了梦境。
我揉了揉眼睛,和付乘月一起下车,准备徒步走去太爷爷家里。
一路上我和付乘月说了梦境中的事情,他表情凝重,但只是催促我快些走。
到了太爷爷家,我敲了敲大门,不想大门竟然没有锁。
我心中隐隐不安,看了看付乘月。
他飞快跑进院内,一脚踹开里面的厅门,太爷爷竟然居中坐在堂屋的正中央!
他神色凌厉,看得我心中慌乱,我知道那是杀人的眼神。
“太爷爷,您怎么坐在这里?”
“小风,你爷爷是不是走了。”
他虽然是在提问,但语气却是肯定。
我点了点头,一时无话。
此刻的他并不是我记忆中那个背着我到处跑的老顽童,总感觉陌生极了。
我不知他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你也该走了。”
太爷爷的一句话让我惊惧交加,我的内心忽然涌上来巨大的委屈和愤恨!
这股委屈和愤恨差点将我击垮!
可我知道,这些情绪不属于我自己,我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做不到,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我竟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是付乘月!
他将一个东西打在我身上,竟然让我的灵魂离开了身体。
我望着自己,发现我竟然变成了十六岁的样子!
不对!这不是我!
这是那个小兵!
他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不甘。
“路昭山!我死的这七十三年,你可曾后悔过?”
太爷爷:“不曾。”
那小兵苦笑了几声,似乎是早料到了太爷爷会如此回答,他几乎咆哮着说:
“路昭山!你欠我的,我会一一讨回来,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不怕死!战场上我从来没有怂过,我拼了命回来了,你却要拿我的命去做人情!
舍小家,为大家!你真是好大度啊!
你拿着亲人的命升迁,是不是很痛快?
我娘为了掩护你的战友,被那群狗娘养的糟蹋致死,临了也没有说过你一句不是。
你是她养大的,你答应她要好好照顾我的,这就是你照顾的方式?!”
太爷爷的神色有些松动:
“是我食言了,但我并不后悔我的决定。
阿望,不论你是不是我的外甥,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我是团长,我要做的是最大可能的保证革命胜利,只有赢了我们才能有未来。
这么多年下来,对于你的死,我的心中依旧是悲痛不已。
但你看看如今的国家和人民,如果没有每一场战役的胜利,没有同志们的英勇牺牲,他们如何过上今天的生活?”
“你闭嘴!满口的假仁假义!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活了下来!为什么不能多一个我?!”
阿望歇斯底里嘶吼着:
“凭什么要我去死?
明明是我先回来的,你却决定把药用在别人身上,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就因为我断了一条腿?啊——”
我看着他崩溃大哭的样子,内心无比难过,他只是想要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而已。
为了这个机会,他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他是个勇敢的战士,在战场上厮杀从不畏惧,即使濒临死亡,也没有轻言放弃。
他为革命失去了一条腿,本该像个英雄一样被众人爱护怜惜,但他的首长,他的亲舅舅,居然连生的机会都给剥夺了。
太爷爷见自己的外甥如此,心中终是不忍,也红了眼眶。
当时的他们孤立无援,药品紧缺,阿望的感染太过严重,大量的抗生素对他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而这些抗生素至少能救三个人!
他作为团长,只能痛下决定,命令军医不再给阿望用药,眼睁睁地看着他咽气。
300人的团,回来不足一成,他甚至连阿望的尸首都没能带回来。
“阿望,走吧,小风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这些年,你在春江的身边,害他吃了不少苦,他已经走了,也够了。”
阿望嘲讽道:“呵呵,路昭山啊路昭山,这怎么能算了呢?况且他受罪至此,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本来路春江只要有了孩子,我这煞气便会转移到你孙子身上,他虽身体差了些,余生也不会承受太多的病痛。
我只要取三代精魂便可偷生在你这曾孙身上了。
我就可以活过来了!可是你!你依然不让我活着!”
“你无法活过来,”
付乘月冷冷的打断他,
“我不知你从何处得到这种偷生的法子。
但即便你成功了,路追风这副身体无法承受住三代人的煞气,这具身体无法承受庞大的怨气,很快就会枯萎!”
付乘月继续道:“到时候,你要保持不消散,便只能不断地害人。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加入这个军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阿望反问着自己,似乎很迷茫:
“为了把鬼子赶出去,为了过上正常的生活,为了……
你,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怎么就不能活着呢?我不想害人,我只想活着!
我的战友,我的班长,拼了命地掩护我离开,我得活着,我得替他们活着呀!”
“阿望!我也希望你活着!但我们活着是单为了自己吗?”
太爷爷情绪也激动了起来:
“我们的战友,哪个没有妻儿老小,哪个不想活着,难道他们就该为了他人活命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