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我找来的。”
穆松筠一惊。
“那到底是为何。”
熊尔谅闭上了眼睛，说道：“都怪我当初抛弃他们母子俩，我内人知道养不活文禄，便只得将他送给了京城的穆家当养子。”
说完，熊尔谅流下了泪水。
“怪不得听母亲说他是从天津被抱养而来的，祖籍是山东蓬莱。”
“不错，当初我便跟随母亲从山东老家来京城谋生。后来文禄被抱到京城后，我也在京城安定下来。当时我身份特殊，也不敢与他相认，只能收养两个养子聊以慰藉，可是我没有一天不想文禄的，毕竟那是我的孩子。好几次我跟他近在咫尺，却不能和他相认。我知道这是我抛妻弃子的报应。”
穆松筠内心五味杂陈。
熊尔圣继续说道：“后来我境况好了些，就经常给文禄娘寄些钱财，我知道这弥补不了她将孩子送人的痛苦，可是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后来我得知她已病入膏肓，死前就想再看文禄一眼，于是我便找到一个经常往返京津的药材老乡，让他找到文禄说明一切。”
穆松筠点头道：“我爹死前确实来了一个天津药材商人，两个人闭门谈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谈了什么。”
“我猜想应该就是我跟他交代的事。后来文禄来到了天津，看到了他娘最后一眼，当时我也在场，他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穆松筠叹了口气。
“开来正是那一次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他打击太大，再加上他自己身上的事儿，才让他回来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而我大哥也因为父亲去世家中失去了粮饷，最后无钱医治病亡。”
这时熊尔圣突然向前走近，一把抓住了牢房的围栏。
“文禄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穆松筠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看您还是别知道了，否则只会更加的痛苦，也许这一切都是因您而起。”
熊尔圣这时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穆松筠面无表情地说道：“您男扮女装几十年，魏大人已经准备将您的案子上报给顺天府，估计早晚这事儿得到了刑部。我会想办法找到刑部尚书明山大人帮你求求情，但是您也别报太大希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后恐怕要落得个流放之刑。”
熊尔圣缓慢地站起身，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死不足惜，只是不要将我的田产便宜了那个畜生。”
穆彰阿府。
穆彰阿坐在椅子上，一只脚光踩在了上面，手摇折扇，一副慵懒的表情。
“世间竟还有如此之事，真令人匪夷所思。”
穆松筠站在他对面，身子微微向前倾，面无表情地说道：“让穆相费心了。”
“本来这事儿传到了圣上那儿，依着他老人家的性子，似此败伦伤化之人，不可姑容于圣世，本该凌迟处死。明山大人并不查核情罪，却请从宽结，殊属不合。”
穆彰阿说完，穆松筠皱了皱眉，也不敢答话。
“不过我已禀明陛下，这熊尔圣所犯之罪，多涉闺门，若必一一根究，不但株累无穷，而妇女等闻之，未免像桑冲茂案一样，有羞愧轻生之事，所伤实多。最后圣上发话，此人罪当不至死，但不可仍留本地，剃其发解部发宁古塔可也。至于这个熊尔谅，占人田产属实无疑，该怎么定罪怎么定罪，该坐几年牢就坐几年牢。”
穆松筠听完向穆彰阿深深作了一个揖。
“谢穆相不杀之恩。”
穆彰阿笑了笑道：“不必谢我，这熊尔圣虽有伤人伦，却也无作奸犯科之举。不过，松筠，本官倒也想问你，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这熊尔谅可是当初抛弃了你阿玛和太太，你为何还要找我和明山大人替他求情。”
穆松筠苦笑道：“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玛法，虽对我和我阿玛并无养育之恩，但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更何况您也说了，他女扮男装四十余载，也并无作奸犯科之举，虽有悖人伦，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相反还做了不少好事，与那桑冲茂根本不同，所以小的才斗胆为他求情。”
穆彰阿拍着大腿说道：“松筠啊松筠，你说这京城这阵子总是出现阴阳颠倒之事，不是桑冲茂就是熊尔圣的，咱大清到底是怎么了？都说这事出无常必有妖，我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穆相坐镇，无论什么妖，咱大清都能逢凶化吉。”
穆彰阿哈哈大笑道：“真会说话，连你穆松筠都这么会说话，我看呀这官场真是能历练人。行了，我已嘱咐明山了，熊尔圣现在已押入刑部大牢，他发配之前你要是想去看看就看看去吧，他这岁数，一路颠沛流离，能不能活着到黑龙江还是未知数，这可能也是你最后一眼了。”
“谢大人。”
“行了，你下去吧，本相也乏了，牵扯到熊尔圣之事，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跟明山说就行，我都已经替你跟他打好招呼了。”
刑部大牢。
此时熊尔圣已恢复男装，站在牢外的是穆松筠和盼儿。
盼儿转头对穆松筠道：“这就是我们的玛法吗？”
穆松筠点头道。
熊尔圣看了一眼盼儿，把头低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盼儿仔细端详了一下，对穆松筠低语道：“我看小鱼籽长得真的跟他有几分相似，刚才那眼神跟他几乎一模一样。”
盼儿道：“老先生，您抬起头来吧，让我们再好好看看您。”
熊尔圣有些难为情，抬头说道：“实在是惭愧的很。”
穆松筠道：“熊尔谅已被收监，前往宁古塔一路又路途遥远，我已经通过刑部尚书明山大人打点过了押送你的狱卒，他们会照料好你的，一定要多保重。吉林将军富俊大人是我的恩师，我已经给他写过信了，我想你在宁古塔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有劳了，穆大人，我本是个有罪之人，不奢望你们原谅，你们也不必为我劳心，我真是死有余辜。”
“您别这么说，圣上和穆大人都说您没有作奸犯科之举，只是考虑到那些女子的名节，才将您发配的，离开这里也好，省的落人把柄不是？”
熊尔圣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