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巧，若是再不来，那邱敬恐怕要不大体面。”
裴江在自己房门前握了握妻子的手，皱眉道：“你手这样冷，怎不带个暖炉？”
荣氏那双似水般的杏眼含嗔，当着丫鬟的面总归不好意思，抽了抽手却没能抽开，柔声解释道：“本不冷的，只是在外头多站了一会儿，我自嫁进来，因母亲发话，还未见过霈妹妹，如今听她吃那样的苦头，我心里也难受，正好趁着这机会去见见她，尽一份我做嫂子的心。”
裴江唔了声，吩咐伺候荣氏丫鬟的春枝端了汤婆子来给荣氏捂着：“你的心已很细，来得恰到好处，将为夫从那邱敬手里脱身，霈霈心思也细，想必你们互相照料，能相处的很是不错。”
“我早听闻她是个玻璃心肝的妙人，只是身子弱，过几个月，明年开春，我那族叔要来京，他有些医术，到时请来为妹妹调理一二，兴许能有成效。”
荣氏捂暖手，又将汤婆子塞进裴江袖中，外头又开始下雪珠，荣氏亲自接过伞撑开，略略一歪，将裴江整个盖在伞下，两夫妻说着话，一路上也不觉无聊。
“大郎君领着大奶奶来看您，姑娘，您是见还是……？”
半夏得了信，来通知裴霈，裴霈略作思考：“你请大哥哥与大嫂嫂进屋，大哥哥留在屏风后，若是嫂嫂要进来，倒是无妨的。”
裴家郎君七岁起，如非必要，轻易不入内帷，她虽姓裴，但也要略微避嫌一二，倒是自己这位大嫂嫂，原先一直无缘得见，如今也算赶巧。
荣氏家里是随开国皇帝打过江山的武将，只是荣氏爷爷那一代弃武从文，因此才与裴家开始结亲，论家世够深厚，但论势力却不惹眼，否则裴氏也不敢要一个家世煊赫的儿媳妇。
半夏应声，转去将荣氏引入，又打发几个素来乖顺的丫鬟去外头看茶，姑嫂两个见过礼，荣氏便坐在裴霈身边，套着金玉双镯的手握住裴霈手心，叹息道：“原先我还想着婆母待你委实太好，我这个媳妇都要退一射之地，不瞒你说，因你大哥哥看你也如眼珠般珍爱，我私下还醋妒几回，但如今见着你，才知不能不疼。”
“你现下吃什么药？可还有胃口？若是嘴里没滋味，我从家里来时还带了些开春做的酸梅子，拿来泡水，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再吃点东西，你身子弱，更是要仔细。”
荣氏的手柔软且温暖，裴霈掀起眼帘看着眼前这位容长脸、面容秀丽的嫂嫂，因她是裴江妻子，听闻又与裴江情笃，脸上对着荣氏笑脸也多起来：“多谢嫂嫂费心，我晚间才喝了一大碗酸笋鸡皮汤，又结结实实吃了半碗碧粳粥，正有些积食，可不敢再吃了。”
荣氏闻言就笑，两只眼弯弯的，趁左右无人，将丫鬟都赶出去，凑近些悄声道：“你能吃才好，赶明儿你身子好了，嫂嫂带你去外头吃藏冬楼的八珍鸭，他家鸭子做得一绝，原是从金陵那处来的厨子，只是得偷偷去，你大哥哥总嫌那处人多，倘或教他晓得，我们都别想往外跑。”
裴霈心道裴家是不是风水有些问题，怎沾上裴家人，一概都是这样掏心窝子似的说话，难不成荣氏不怕自己是那话本子里的恶毒小姑子？
她如此想，便也就如此开了口，荣氏捂着嘴笑：“你想什么呢？我有眼睛，自己会看，若你不是个好姑娘，旁人不讲，就你那眼皮子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大哥哥，都绝不会如此念叨着你。”
她犹豫片刻，又把裴江路上同她说的邱敬一事，学舌给裴霈听：“他在外也素有温和的名声，但今日听他那语气，若是我当时派人去迟些，邱家的郎君还不知能不能体体面面从咱们府中离开。”
裴霈也讲邱氏的事，荣氏起先还笑着听，到后头就拉下脸来：“我在闺中同邱氏也有往来，原不知她这般行事做派！便是你原先同淮南世子有什么，当时男未婚女未嫁的，淮南世子也只是仗义，她嫁得这样君子似的夫婿本该高兴，便是不痛快，有那本事就去寻世子说个明白，平白无故为难你做什么？”
听她如此义愤填膺，裴霈忍俊不禁笑道：“若是大哥哥在外也有我这么个姑娘，同他有些传闻在，又是他破例救下的，嫂嫂当如何？”
“自然是寻你大哥哥问个清楚，再问问那姑娘，他们原先是不是两情相悦，若是，横竖要一张和离书罢了！”
荣氏说得兴起，嗓音便1拔高了些。
“和离？好端端的怎么说到和离了！”
外头骤然响起瓷器碎裂声，裴江匆匆忙忙往内室走：“你同霈姐儿说了什么？怎么就要和离？”
“大哥哥把心放进肚子里，嫂嫂没跑！我还病着，半夏，拦着他！”
裴霈扬声，又促狭去看荣氏，荣氏脸颊一下就红了个彻底，眼睛也往下垂，并不与裴霈对视，半夏在外头拦着，几番郎君大爷轮着叫下来，就差跪下去，才好歹拦着裴江。
“嫂嫂同大哥哥感情这样好，何时给我添侄儿侄女？”
裴霈含笑问道，荣氏到底是新媳妇，脸皮还嫩，面上热得更厉害，脸如胭脂，嗔怪道：“你这妮子还未出阁便这样坏，母亲尚未催我，你倒来问，亏我方才还掏心掏肺的同你说话！”
“我同你大哥哥成婚半年不到，哪来的孩子？倒是你，明年出了孝期，可有心仪的郎君？我家祖上到底是武将，你只管说，到时叫我娘家那几个兄弟出一把力气，绑也给你绑来的。”
荣氏虽面皮薄，但究竟祖上是武将，尚未学得那些文人世家里出来的规矩气度，言语间便透出几分豪放洒脱来，立在她身后的春枝猛地皱眉，泄出点不屑神气，裴霈恰巧望见，指着春枝问：“这是嫂嫂带来的娘家丫鬟？我看着同嫂嫂有几分相似，想必是用惯了的老人，形似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