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服药下去，又捏着鼻子强迫自己喝下满满一大碗红糖姜汤，很是痛快出了身汗，才觉得自己浑身不再轻飘，生出整个人落到实处的感觉来。
半夏当即让人关上门窗，热热地烧水给裴霈洗漱，屋内烧起地龙，裴霈清理干净后，整个人才活过来，她躺在床上靠着引枕长舒一口气：“昨夜多亏你们给我喂水擦身，否则今日能不能醒还未可知。”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伏侍姑娘本就是我们职责所在，不过那日伺候的，反倒是青鹄青燕两姐妹。”
半夏仔仔细细给裴霈喂了一盏蜜水下去，又伺候着她躺下：“那晚是她们两个没停给您用水擦身，这两日煎药也是她们来，不过今日夫人在前院待客，说是邱家的夫人姑娘要来看您，一时拿不准夫人会不会答应，便先打发她们姊妹两个在外头候着。”
裴霈一听是青鹄青燕，表情就有些微妙，等半夏说完，便说道：“我如今还病着，也见不得风，想必婶婶不会随意让邱家来客见面，你把她们姐妹两个叫进来，我有话要问。”
半夏欸了声，撩起帘子让小丫鬟去把青鹄两姊妹唤来，裴霈又挥退左右，问道：“那晚是不是平江世子来过。”
青鹄打定主意不掺和任何两位主子间的事，抿着嘴老神在在，青燕却有些为难，到底是年纪小，看着裴霈欲言又止。
“果真是他。”裴霈一看青燕如此，心里的揣测就落到实处，“是他给了药，还是做了什么？”
这回青鹄没敢再不说话，毕竟自己这个妹妹浑然是个藏不住事的：“只是给了一瓶药，让我们用水化开喂给主子您。”
她从袖中摸出瓷瓶，恭恭敬敬递给裴霈，裴霈拔开瓶塞嗅了嗅气味：“找个机会传信，让平江世子换个熏香。”她掀起眼帘，“白栀硝是给郡主娘娘做的物件，日后他身上若时常带着同郡主娘娘相似的味道，太子自然起疑心。”
裴霈把瓶子递回去，懒懒合眼：“还有一事，让他日后莫要胡乱食海鱼，与他脾性相冲，这两件事就当全了他赠药的情分。”
青鹄拉着自己妹妹俯下身去行礼，青燕却仰起脑袋问道：“姑娘平日里用的是什么香？怪好闻的。”
裴霈把脸埋在被褥里，像是没听见。
青燕还想再问，就被青鹄连拉带扯折腾离开。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世子用那栀子香染衣，为的不就是他以为姑娘喜欢那味道？如今姑娘明摆着不喜欢，咱们做奴婢的不更该为世子问个清楚？”
两姊妹拉拉扯扯地到了跨院无人处，青燕一把甩开青鹄，满脸不高兴，青鹄听得她一番言语，当即就沉下脸来：“世子当初怎么同我们说的？但凡来了姑娘这里，日后我们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人，你往日里不常在姑娘身边伺候，难道还真以为姑娘是个泥人捏的？”
“那晚我们放世子入内，尚且情有可原，说是为了姑娘，如今你却纯为着世子，今日姑娘没听见还好，若是听见了，我问你，银翘是个什么下场？”
她素来疼爱青燕，头一回如此色厉，加之银翘被打发的事青燕并非不知，当即就有些露怯，只是嘴上不肯轻易服软：“世子那般好，姑娘断没有不喜欢世子的道理，便是帮着世子，也算帮未来姑爷，有什么不好的？”
“你还说嘴！你当姑娘看不出世子的念头？若当真对世子有意，何须如此避之不及！”
青鹄厉声呵斥，青燕这才悻悻住口，但脸上仍旧有些不服气的神情，青鹄颇为头疼：自己这个妹妹确实是有些被自己惯坏了，如今连主子也敢安排。
又见青燕颇为委屈，只得将语调放柔：“若是日后姑娘能与世子在一处，自然是好事，但如今世子的意思你也明白，是让我们一心伺候姑娘，姑娘眼底也容不得沙子，我们已经被姑娘打发一回，若是这次再被打发，青雀坊必定回不去，说不准还要遭世子厌弃，到时你以为我们能有什么好出路。”
青燕噘着嘴，却到底没再跟自己的姐姐犟嘴。
见她如此，青鹄便也不再责备，安抚道：“姑娘也是个好人，你看银翘，虽说是叛了姑娘，但如今日子过得也不错，若是换个主子，口口声声说着好，却扭头就把人配了男子，浑然不管若是那儿郎变心该如何，比不得银翘如今银钱尽数在手里，爱吃什么便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你一心想着姑娘，姑娘自然也看顾你，今夜你就找个机会将姑娘吩咐的事好生办了，也让世子心底有个数，姑娘这样好，并不是非他不可，若是你真有心，不妨以此让世子再努努力。”
青燕这才回转，点点脑袋答应。
“不知你家妹妹身体如何，那日在淮南王府中，着实是我怯懦，未能好生照看，我在你家族学，多受恩惠，于情于理，当日都该出面为她说句话才是。”
邱敬与裴江用过裴大夫人派人送来的餐食，与裴江一道在院内对弈消食，顺势便提及裴霈，裴江不为所动，痛痛快快落子：“她久在内帷，往日也与你甚少往来，谈不上什么情分，何况那日该说的话，我家娘亲已替霈霈说出口。”
“有裴家在一日，便不劳你们费心。”
邱敬听出言语里的拒绝之意，垂眼应劫，又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家既有明珠，自不忍明珠蒙尘罢？”
裴江不置可否，索性投子认输，扭头叫来书童送客，又看向邱敬：“我还要去探望霈霈，便不多留邱兄，况且未经主人家挽留，窥他人之明珠，是非君子所为。”
邱敬还欲说什么，伺候裴江的书童弓着腰跑过来：“大奶奶请人来问，霈姑娘醒转，听闻用过饭，人有了些精力，您可要同她一道去看看？”
“自然是要去的，你们几个送送邱郎君。”他一拱手，示意邱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