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宁在李用昌的搀扶下,颤抖地回到盛府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的这些人。
“老了,我该脱手让给你们了。”盛开宁叹了口气说道。
曹明大骂道:“混蛋,陈清,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你们冷静下来,听我说,”盛开宁回到内室后,坐在寿比南山下的木椅后,说道:“你们先找个地方坐。”
屋子里除了李用昌,曹明,肖阅杨,刘亦阳外,还有郭旭,冯太,周坤泰等人。
“我们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立天下而不倒,可今天的事情,你们感受到了吗?”盛开宁问道。
“感受到什么?”李用昌摇了摇头。
“害怕?恐惧?”曹明说道。
“对,”盛开宁说道:“陈清势,权,皆不如我们,可为什的他能让我们感受到害怕,是因为他抓住了历史的车轮。”
“车轮?”郭旭很疑惑。
人民是历史的车轮。
“古代圣贤曾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而官在君之下,他陈清知道圣上,帮不了他多少,他抓住了历史的根本。你们不要小看这个‘民’字,天下说白了,就是万万人的天下,就是‘民’的天下。你可以欺负他们,剥削他们,但不能不让他们活,不能让他们活着跟狗一样,有时候单单在头上挂个‘民’字,他们就会顺着你,帮着你。陈清借东城之事,让三家之人臭命远扬,让他陈清成了屠龙的勇士。”
“那我们……”李用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阅杨,你把陈清在东城做的事,给他们说说。”盛开宁对肖阅杨说完后,便闭上了双眼。
肖阅杨先是站起身给盛开宁鞠了一躬后,说道:“陈清虽然有常御风提供的匿名证词,可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而他却目标明确,向圣上请示赫免一些人的罪状,其中就有龙州总督田亘,还有一些三家的边缘之人。很快,他便得到了一些线索,通过金钱,利益,威压,层层深挖,将三家之人一个个抓了起来。在陈清审问期间,有六人意外死亡,然而公示却是六人是畏罪自杀。那些投靠陈清的人,最后留在原职,东城大部分被陈清控制。”
“靠,恶心,他陈清就是个小人。”郭旭厉声说道:“我得找些人,搞死他。”
“你怎么搞死?”周坤泰说道:“你搞死他一个,他就等着我们用‘黑手’的,你一整,我们都要跟着完蛋。”
“你们斗不过他的。”盛开宁睁开眼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用昌不服地说道:“我就不信,他没有一点罪状,贪污受贿总有吧!”
曹明吐槽道:“说得跟你没有的,要是这些管用的话,最先抓得就是你。”
“陈清说白了就是圣上对付世家的一个棋子,同样也是政治上的一个牺牲品,不用你们动手,圣上也会自己将这颗棋子拿掉。”盛开宁突然笑了一声,似乎是在与刚才东门处决场的怒火抵消一下。
“老爷,这是为什么?”曹明问道。
“我给你们讲过故事,从前天庭上,各路神仙林立,天帝的权威受到了威胁,于是,他找来了一只猴子,让天师教会很多上天入地,力大无穷的本领;于是这只猴子,在天师的指引下,打闹天庭,各路神仙遭受到很大的削弱,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开始向天帝靠拢,最后天帝派人除掉了猴子,被猴子削弱的权力和资源,最后也都落到天帝手里。”
“将矛盾由内向外,”周坤泰惊讶想起之前盛家,并不像现在那么依赖惧怕圣上,他说道:“帝王之术,高!”
“那这么说,这是猴子就是陈清,他死不死只是时间问题。”李用昌恍然大悟。
“这就是求进的一步,本来他可以多逍遥几日。”盛开宁在政治的棋盘上突然下了一黑子,这颗专属于陈清的白子,即将消失。
“老爷,细细说来。”肖阅杨紧迫地问道。
“何道明之反,已经让圣上心中猜疑的那颗种子萌发,现在只需火上浇油,陈清便不复存在。”
盛家的人惊讶地相互看着,等待着盛开宁接下来的话。
“唉,要是仲勇,他早就知道我的意思”盛开宁叹了口气说道:“我再帮你们一次,来后我就把盛家的事交给你们了。”
“老爷,我们不能……”
“老爷……”
“好了,你们该历练历练了,给林天明送个水煮青鱼,鱼反着放。”
傍晚之时,林府深而幽静,刘亦阳在林府管的带领下,来到了林天明所居之处,他礼貌地鞠了一躬,说道:“林老爷,我家老爷亲手给您做了道晚菜,让我给您送来。”
“早就听闻首辅厨艺高超,今日我可要领略一下”林天明嘴角上扬说道。
“那我就先走了。”
“不留下吃顿饭,再走?”林天明关切地问道。
“不了,还有公务在身。”
“大忙人啊,侯克(林府管)送送他。”
夜晚,林韵悦听到太子被困在丽州时,她有些担心常公子的安全,她坐在书桌上,翻开今年离别之时,常子房写的信封,信里大多是关于琴乐的知识,也有一些关爱地问候……
“小姐,老爷让你去吃饭。”
“好,我现在就去。”林韵悦把信封整理好,迅速地往主室走去。
刚坐下,就听到林天明对林夫人发些牢骚:“你说,陈清这也太不是什么东西了,当年我们也对他不薄啊?”
“哎呀”林夫人一边给林韵悦撑饭一边说道:“他抓的那些官员,就我们林家人最少,这已经给足我们面子了,再者那也是圣上的主意。”
“你怎么总是胳膊肘往外拐?”林天明无语地说道。
林夫人轻笑一声:“我说明了,我看不惯盛开宁,你就看看顺州都成什么样了?前些日,酒平过来后没少给我发牢骚,那时你也不在,一直叨叨说不舒服,难受,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听酒平的哭诉。”
“古代有句好话,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你看看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我们林家好歹也是大秦的开国元帅。”
“好了,好了,吃饭。”林天明不耐烦地说道。
其实他也懂这些,可这大秦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救了,现在就是稳住林家才是根本,等到时候,世道乱了,林家也有一席之地。
林韵悦小声地问道:“听说,太子被困丽州了?”
林天明看了看林韵悦,诧异地说道:“悦悦,你可从不关心这政事,你可不能跟你妈学。”
“……”林韵悦有些无语,她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世人都说太子是圣君之像,他不会遭受到什么不测吧?”
“给何道明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碰。”林天明其实挺喜欢谈这些的,他说道:“先不说别的,就太子身边那个将军,就有万夫不挡之勇。”
“那身边那个常……”
“常子房?”
“嗯嗯。”
“听闻挺厉害的,圣上说过他是将相之材。”林天明看着有些喜悦的林韵悦,似乎察觉到女儿的不对,他想到之前这常子房和悦悦走得比较近,本想询问一下为何,可接下来的一幕,吓到了他。
林夫人打开那个刚端上来盖着的晚菜,那是一道香喷喷的水煮青鱼,鱼还是倒着,他立刻把鱼端正,见是一条青鱼,他明白了盛开宁的意思。
林天明站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吃饭了?”林夫人问道。
“不吃了,那条鱼给我扔了,你们别吃。”林天明厉声说道。
林天明站在窗边陷入了犹豫,在世家与陈清的争斗之中,盛家的损失最多,这道菜的意思是提醒林刘两家,该动手了。
是除掉陈清,还是倒向陈清。若倒向陈清,圣上会不会饶过林,刘两家?一条绳上的蚂蚱……大秦乱了……林家……
这几日陈清一直心不在焉,夏日的到来也并没有让他感受到浮躁,然而还是那样整日的哀叹;自从他满头白发后,他就很喜欢照镜子,看着镜子里,日益憔悴的自己,突然有一天那面镜子碎了,陈清意识到自己如如落叶将至。
陈清来到小儿子陈鹿文的身边,陈鹿文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上,怯弱地一笔一画地画着远处的玫瑰花。
陈清给他找来的书画师傅走到陈清面前,小声地说道:“让鹿文,歇会吧,他这几天都没有放松过。”
陈鹿文见师傅替他说话,立刻乞求道:“父亲,我累了,真得……”
陈清看着画纸上不像样的玫瑰花,知道小儿子并没有用心去画,他小声地问道:“是你告诉父亲,你未来想当个画师,你要学会对自己的梦想负责。”
陈清背过身,他双手背靠,语重心长地说道:“事不能光想,明白了就要做,知行合一。你想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做出应有的付出。你累了,不想去当画师了,那你就要学会去接受自己的平庸。不能一事未成,就去想下一事,这样只会丢桃弃梨。”
陈清转过身,他的眼里含着泪水,在泪水中,陈鹿文看到了落日。
陈清感受到害怕了,就像处决场上的盛康斗,他坐下看着陈鹿文,说道:“日后,父亲,不会一直陪伴着你们,你们要学会自力更生,自己照顾好自己。”
陈鹿文此时并没有理解这句话,日后他将会永远的记住父亲的画。
这位日后伟大的画师,将父亲的背影以水墨画那样,画在玫瑰花旁,落日之下,给人一种人生落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