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北郡一带刚经历水涝,大多数房子被洪水冲垮了个彻底,染上疫病的人也大都被地方县令关在隔离区,以此来避免疫病进一步扩散。
沈浊安拿着一块干净的方帕递给晏清宁:“陛下,北郡灾疫盛行,您先带着避一避吧!”
现在不是可以闹脾气的时候,晏清宁自然也不会拒绝他递过来的方帕。
两人下了马车,走在灾区的路上,只见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靠在墙边抱着一个破了边的瓷碗,时不时地还有些瘦到皮包骨的孩童争相抢着一个脏兮兮的馒头。
“噗通——”
孩童们争抢着的馒头落到了晏清宁的脚边,脏兮兮的的馒头上面有一半生了霉斑,细看之下似乎还有部分被水泡到了。
晏清宁弯腰拾起这个馒头,用指腹捏了捏,发觉根本捏不动。
这个馒头已经硬到没法吃了……
“请……请把馒头还给我们……”
一个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孩子怯生生地走到他们面前,伸着一只黢黑的手向晏清宁讨要那个硬到没法吃的馒头。
他似乎是被那群孩子强行推出来的,身子不自觉地打着颤,脚总是下意识地往后缩着。
晏清宁盯着他看了一会,默默地将馒头还给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在这个转交馒头的过程中,晏清宁的动作格外温柔,似乎是见惯了这样残酷而可怜的情况一样。
沈浊安狐疑地盯着他看,“陛下似乎见惯了这种情形。”
晏清宁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兀自往前走着,侧目看着周围一个个几近饿昏在街头的底层百姓,浅眸中带着同病相怜的悲悯。
小白对于沈浊安问出的问题也很好奇,歪着头问晏清宁:【宿主大大,您好像很能理解那些百姓?】
晏清宁:【我经历过这些,甚至比这些更脏更惨的事情。】
小白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甩着尾巴给自己来了一个大逼兜:【宿主大大,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比起他的自责,晏清宁反而淡然了很多:【没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过往,不需要理会什么。】
“你们是哪里的人?”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伯拄着树枝朝他们走过来,深深地叹气:“北郡这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老伯,我们是皇城派遣过来的官员,听闻北郡患了水涝,特地前来视察。”
沈浊安搬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三两句话的功夫便糊弄住了那个拄着树枝的老伯。
“瞧你们这非富即贵的扮相,确实像那些个当官的。”老伯点了点头,算是信了沈浊安的话,缓着眉说:“你们是国师大人遣过来的人吧?”
沈浊安蹙紧了眉,正要解释,就被晏清宁抬手制止住了。
晏清宁笑着看向他:“老伯,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国师大人遣过来的人?”
“除了国师大人,咱们也实在找不着有人能关心下咱们北郡的百姓了。”那老伯苦笑着,继续说:“整个昱国谁人不知,这皇帝连个摆设都不如,整天骄奢淫逸地,净会克扣咱老百姓,也就国师大人他能想着些咱们,给咱们减免了点赋税徭役。”
“国师大人的确为国为民。”晏清宁偏头去看沈浊安,目光中说不出的怪异。
沈浊安想要解释自己并没有将赋税减免的功劳揽在自己头上,却又碍于在百姓面前,没法向晏清宁解释实情。
那老伯见晏清宁认可了他的说法,又接着说:“那狗皇帝不是个东西,又是低声下气地遣陈老将军去边境议和,又对国师大人带着那种想法。”
他缓了口气,又继续向晏清宁抱怨着:“如今那狗皇帝连赈灾的钱粮都敢贪去,简直不把我们这些百姓的命当回事。”
晏清宁没在意他话语间对自己的误会和辱骂,见他因为情绪激动一时喘不上气,还主动上前帮他拍背顺气:“老伯,你慢慢说,不用着急。”
“小伙子,你到底是国师大人他派过来的人,跟那群鼻孔朝天的狗官不一样。”那老伯赞许地看着晏清宁,又同他继续斥责着昱国皇帝的恶行:“我们北郡的百姓都听说了,那狗皇帝耽于享乐,把赈灾的钱粮拿来哄他后院里的那些个娘娘们,一点也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大约是长时间没吃到东西,一下子又说了这么多抱怨的话,这老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险些没撑住自己手里的树枝。
晏清宁主动上前扶了他一把,这才避免了他头着地的惨案。
“朝廷自从得到赈灾钱粮被人贪去后,便重新遣人运送赈灾钱粮。”沈浊安盯着他这副瘦骨嶙峋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照理说,应该不会出现食不果腹的情况,可是你们怎么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朝廷根本就不管百姓死活!”
一道稚嫩的童音骤然从沈浊安身后响起来,惹得两人都不自觉地侧目看过去。
正是先前那个向晏清宁讨还馒头的小孩。
被晏清宁扶住的那个老伯听到这孩子的声音,拄着树枝子朝他走过去:“大虎,今个儿又没抢着饭?”
被唤作“大虎”的孩子挠了挠后脑勺,“王爷爷,我下一次会抢到的。”
王爷爷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梆硬地烧饼给他:“来,先吃点垫垫肚子。”
百姓间生活得疾苦让晏清宁不由得皱眉:“你们难道没有收到任何一份来自朝廷的粮食吗?”
“我们问过了,陈县令每次都说朝廷放弃我们北郡了,压根就没给过我们一点粮食!”大虎咬着梆硬的烧饼,愤愤不平地说着。
晏清宁的心逐渐沉了下来。
他明明记得,在半个月之前,他就已经遣心腹去秘密运送赈灾钱粮至北郡了。
可是……
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半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