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宁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他缓缓从床上起身,单手扶着发晕的脑袋,另一只手紧抓着床边的扶手,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外面传来了些许喧闹的声音,他没有去多管,径自去洗漱了一番。
“清宁,我们该启程了。”
门外骤然传来了沈浊安的声音,晏清宁用水冲了冲嘴里漫溢着的血腥味,模糊不清地应着:“我知道了。”
他刚应完声,嘴里便受不住又一次呕出暗色的血块,顷刻间糊了他满手,连衣角边上都沾染了些。
晏清宁皱了皱眉,拿水将自己手上的血洗干净,又把嘴擦干净,确保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缓缓推开门。
沈浊安一早便候在门外,考虑到晏清宁的休息问题,并没有一开始就敲门打扰。
“清宁,我带你走。”沈浊安朝他主动伸出手,作势要去牵他。
晏清宁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傲气,还有眼底显而易见的厌恶:“兄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沈浊安悻悻地收回手,将身后的油纸包递给他:“你早上睡得沉,还未用膳,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晏清宁皱着眉狐疑地盯着他看,不大敢伸手接下。
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怎么回事?
主动加爱意值可以用情蛊的效益来解释,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沈浊安苦笑:“放心,我并未下毒。”
也许是考虑到周围的人都不在少数,晏清宁并没有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厌恶,只是警惕性地盯着他手上拿着的油纸包。
路过的店小二见他们兄弟俩对峙一样的画面,只当他们闹了矛盾,帮沈浊安说话:“小公子,你这兄长一早便去了西街那边给你排队买了那家的枣糕,要不是有什么过了命的大事,你瞅着他这么可怜的样子,不如就原谅原谅他?”
枣糕?
模糊的记忆中骤然显现出轰鸣的战火,眼前的沈浊安与另一个冷硬的人逐渐重合在一起,让他有些怔神。
好在他怔神的瞬间极短,并未让店小二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为了避免店小二继续发问,他主动接下沈浊安递过来的油纸包,扬着笑脸:“多谢兄长。”
沈浊安收回了手,拿些碎银打发走了店小二,这才对晏清宁说:“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买些别的。”
晏清宁没理他,剥开油纸咬着里面的枣糕,含糊不清地说:“禅位诏书在我床底压着,等我死了之后,你……”
“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晏清宁瞥了他一眼,咽下了自己嘴里的枣糕:“可我不想活下去。”
沈浊安沉默了一瞬,主动向他伸手,避开这个话题:“我已经遣人定好了马车,我们下一站就可以直接到江北。”
晏清宁没去握他伸过来的手,甚至于连偏头看他一眼都不愿意:“走吧。”
沈浊安盯着自己落空的手,垂眸跟在他身后。
“咱昱国的那个皇帝遣陈老将军去边境找蛮子议和了,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吗?”
“啧……那个草包皇帝该不会是让咱大昱国给那群蛮子称臣,往人家那上供吧?”
“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那草包皇帝能不剥削咱们老百姓给那群蛮子上供?”
“你可别说人家小皇帝是草包了,人家那可是个大大的明君!”
“这话是怎么回事儿?”
“咱昱国的小皇帝遣陈老将军给蛮子送的,那可是盟约,说是允许蛮子跟咱们昱国的边境通个市场,允许他们跟咱们昱国百姓做买卖,但是不允许他们再来抢咱们昱国百姓的东西。”
“这样憋屈的盟约,那群蛮子能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啊!你们可别忘了,咱昱国派去的,那可是征战沙场多年的陈老将军!就凭陈老将军的威信摆搁那了,哪个蛮子敢反抗啊?”
……
茶楼酒肆间又一次响起了关于晏清宁的讨论声,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不少正面的声音。
晏清宁脚步微微顿住,回头看向沈浊安,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沈浊安试探性地向前伸手去抓他的手,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愿,才敢稍稍握住。
晏清宁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站在二楼的围栏处,静静地听着大堂内传来的那些或正面或质疑的声音。
沈浊安悄悄挪了挪脚步,凑到他身边,低声对他说:“陛下,我清楚您的所作所为,我知道您的政绩,我会让百姓们忘记我所制造的那些流言,铭记属于您的历史。”
浅色的眸子微微闪了闪,晏清宁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陛下,请您暂且相信臣一次。”
晏清宁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有些讽刺。
他兀自甩开了沈浊安的手,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下走过去,穿过那些对他或称赞,或质疑,或不屑的言论,态度淡漠而从容。
沈浊安盯着自己失去了温度的掌心,深眸滑过一抹黯然,却也跟着他的步子下了楼,一同朝着客栈外走去。
晏清宁并没有理会身后的沈浊安,撑着马车的边翻身上去,撩起车帘进去坐着。
还以为这样做,可以讨得陛下欢心一些……
沈浊安眸中黯然,却也翻身上了马车,握着缰绳,自发充当起马夫的职责。
马车悠悠地沿着小路行进,车轮转动的声音和马蹄落在地上的声音交汇着,一时间倒没有了旁的杂音。
沈浊安眸中的黯然越发深了,握着缰绳的手逐渐泄了力,致使马车行进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沈浊安,你要清楚一点,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进行弥补的。”
马车内传来晏清宁的声音,冷冷淡淡的,让人听着都觉得有些无情。
沈浊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捏着的缰绳,在林间风声中模糊不清地呢喃着:“陛下,臣知错了……”
他的声音极轻,混在风声更是让人听不清楚。
晏清宁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他靠在马车内壁那侧阖眸缓着神,冷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沈浊安,你做不到彻底控制舆论的走向的。”
“人们只会相信他们看到的和他们听到的,只会相信着他们自认为的真相和正义,想要扭转他们的想法谈何容易?”
“所以,朕不会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