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民,你是何来历,为什么要在河边害人?”
秦然屋里,只还有一个李四,别无他人了。
靠近门的位置,一个秀才打扮,浑身发潮的男子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问话的不是秦然,而是李四,现在他长了些本事,神气得很,还自告奋勇提问。
不过这样也好,秦然省了些力气。
而且李四这样子,还是让他自己遇见挫折,受到打击才行,光叫旁人去说教,没什么用。
“回,回大人的话,我本也是这附近的秀才,半年前的一晚在城中河边散步,看见河里有一美女乘船并向我招手,于是朝河里走去,但忘了自己不会游泳,于是淹死了。”
“那女子看着我一点点沉入水中,不施以援手也不叫人帮忙,还掩面冲我笑,非常奇怪。”
这时李四抬手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女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
“不记得了,只知道长得很好看,后来也不曾见过。”
史学民摇头回答,在李四的示意下,继续供述道:“溺死后,我就成了溺死鬼,无法离开河流,必须要找到和自己经历身份相近的人淹死,才可以投胎转世。从那以后我找了许久,终于在几天前发现了这位程秀才。”
说的话简单明白,秦然和李四都能理解。
但后者不能理解的是,怎么溺死之人就非要找到替身才可以解脱呢?
对此史学民也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只是支吾道:“我成了阴魂后,好像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必须要这么做才能去地府投胎,而且我也确实不能离开二十步的范围。”
“胡扯,若是真的,那你又为什么能被我们带到这里来?”
李四呵斥一声,对这种没来由的说法很是不屑。
一句话就把对方堵得不知该怎样回答,但还是梗着脖子坚称自己没有撒谎。
这番作态让李四不以为然,转身向坐着的秦然回话:“恩人,您看还有什么要问的?”
闻言秦然站起来,走到史学民面前,吓得他赶紧往门边退,哪怕现在面对的是个活人,李四才是同道中鬼。
见状李四不乐意了,训斥道:“怕什么,我家恩人如此英俊,还能吓到你了?”
说完将凳子搬来,想让秦然坐下。
后者摇头表示不用,然后问史学民:“你这半年里,有没有察觉到河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话让史学民没有意料到,想了一下,说:“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好像河水里有股奇怪的气味,很微弱,但闻着会让我突然生出冲动的念头,想要跑出去害人。”
“什么时候出现的?”秦然继续追问。
“嗯……大概两个月前吧。”史学民迟疑了一会儿,说了个不确定的时间。
转头去看李四,秦然又问:“你刚才在河边闻到了吗?”
“这个……”李四讪笑了一声,老实回答,“刚才没有注意河里。”
他的回答丝毫没有让秦然觉得意外,只是点点头便继续向史学民问话:“死后有没有阴司来找过你?”
“没有。”
“有没有看见过他们?”
“没有。”
这下秦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隐约间感觉到事情的不妙。
于是他向史学民安排道:“你现在暂时待在我身边,等一些事情解决后我再放你去地府。”
后者如今是阶下囚,哪里有拒绝的资格,只能被李四代为拿着葫芦收了进去。
随后秦然把待在外面的程子文,刘咏缘和掌柜柯来福叫进屋子里,简单讲了下溺死鬼的情况。
听完后,三人也仅是感慨了一下,觉得这史学民也是个可怜的读书人。
只是有一事让程子文不明,他问道:“敢问秦大师,您不让我们进来是何缘故呀?”
“生死异路,不可相近。”秦然坐回桌前,神色平静,“活人生在阳间,死人活在阴间,两者本就不该有所交集。若是人去接触鬼魂,便会染上污秽,改变命数,厄运降临,影响一生际遇。”
“那大师您为什么……”几乎是同时的,程子文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掌柜柯来福也很疑惑哦,既然生死异路,那这秦然大师怎么就敢和那史学民同待一个屋了?
只有知道他活无常身份的刘咏缘淡定如常。
但也只有撞破秦然面目的他能知道活无常这个身份了,对于其余人还不打算现在就暴露出来。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秦然不答反问。
程子文不愧是秀才,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还准备了第二个问题:“按理说来,人是还没有死的鬼,鬼是已经死了的人,两者本殊途同归,为何古往今来鬼害人就能这般心安理得呢?”
这问题不仅是他好奇,其他人也好奇,就连李四也不得其解,隐形的眼珠子看向自家恩人,等一个答案。
这秀才倒是好问。
不是嘲讽,一般人对阴间之事是遵循孔圣“敬鬼神而远之”的做法,鲜少者会被迫遇见。
像程子文这样主动求教的,最是少见。
沉默少许,秦然还是解释说:“我说的不一定准确,你们听听便罢了。”
“天地万物,皆由阴阳二气相合而成,达到各自的平衡是寻常。有一气或多或少,便会相冲,成为异怪之物,即是妖。魂为阴在心,魄为阳在体,两者相合方为人。”
“阳体自然比阴魂衰老更快,到了大限之时无法再承载阴魂,两者就会相离,便是我们口中的‘死’。魂魄分离,阴阳不再相合,即是失衡,阴魂就成了精怪,取名为‘鬼’。鬼虽然与生前看似无异,但没了肉身的依托,失去冲和,就会从根本上变了性子。”
“所以我们能遇见刚死去的亲人变成厉鬼索命,淹死吊死的人毫不留情地对活人出手,漂亮女阴诱惑男子,吸取精气。都是没了阳气所致,彻底站在了人的对立面。”
一席话说完,秦然也不由得稍稍喘气,他很少这样长篇大论地讲东西。
别看他面不改色的,实则心里还是有些不习惯。
最先回过神来的刘咏缘,赶紧拿起桌上的水杯,喂了他一口水。
神色之间全是赞叹,出声道:“秦兄,你这番见解精妙绝伦啊,用阴阳两气来解释人鬼异同,实在厉害。”
“秦大师,受教了。”
程子文则双手合礼,向秦然再拜。
“到底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听听就好,谈不上说教。”
这一套也是秦碎嘴教的,要说秦然信不信,那当然是信的。
可别人信不信,他不能强求。
兴许是这个话题足够吸引人,连掌柜柯来福也恭敬地问:“可是大师,那些城隍阎王也是阴魂吧,他们怎么就不害人,相反还管理着阴司呢?”
“这个牵扯太多,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下次吧,今晚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