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清渠县,素光对他说过那翻话之后,魏澜就对妻子的身份起了怀疑。
但他觉得怎么都不可能。
然而压不住疑心作祟,魏澜悄悄派人去青州探查。
据回来的人说,青州一切正常,上官家生意兴隆,上官北老爷子前两个月刚过完大寿,上官承业也要满十五岁了,上官北让家里人到处访查门当户对又适龄的女子,看那意思还是想往魏家这头靠,想娶魏家女。魏澜也听妻子提过一次。大概是因为魏家姑娘都还小,最大的也才七岁,此事才作罢了。
只是,上官霖夫妻的坟墓有些凋敝,坟上厚厚一层杂草,坟前贡品零落,许久无人祭奠的样子。
关键是,在上官霖夫妻的坟墓旁,还有一座无名小坟。
魏澜特意嘱咐心腹手下一定要仔细探查,半星疑点都不能放过。手下就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坟墓挖开来看,里面连棺材都没有,草席裹着的尸骨和衣衫早烂了。验尸后发现,这人是名刚及笄的女子,身患顽疾,却不是因病而死,而是被毒药毒死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这手下还特意带回来一节指骨和一个套在尸体手腕上的镯子给魏澜看。
魏澜颤抖着手,拿起那枚裹在手帕中的碧绿镯子,激动得不能自已。
这是素光的东西!
当年定亲之时,他母亲特意送给上官家的定亲之礼中的一件。虽然不甚名贵,却是当时的魏澜亲手挑选的。另一枚在他那里,他一直小心保存着,想等素光嫁过来后,再把另一只给她,凑成团圆。
成亲后魏澜问过妻子,怎么没把镯子带过来,他记得很清楚,妻子当时说镯子不小心摔碎了,魏澜便没追问。
魏澜从怀里把另一枚镯子摸出来,和这一枚放在一起。
两枚象征一对新人的镯子终于凑到一起,其中一方却早已魂归黄泉。
魏澜抱着镯子在池边柳树下枯坐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候,才把两枚玉镯埋在柳树下。家人只当他又闷在画室里作画,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到底在干什么。
魏澜满心悲痛,素光死前还戴着他给的镯子,她那么爱他,却走得那么痛苦。
清渠县那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要为真正的素光报仇!
可是,一想到这个假的素光,这个嫁过来之后就一心一意对他的假妻子,魏澜又动摇了。
她温柔漂亮又贤惠,做事勤快体面又周全,她全心全意待他,她没什么不好,她背后还有整个上官家族支持。
只要是对他好,真素光假素光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真正的素光已经死了,死人是活不过来的,他还是多给素光烧点纸钱,让素光在九泉之下早点瞑目吧。
他还是年少的时候和素光一起待过一段时间,这么些年过去,经历了许多事情,早不记得素光长什么模样。
这么一想,魏澜就没再想素光的事儿。
可今日,见到这个清渠县的上官素光出现在眼前,魏澜不禁怀疑,真正的素光会不会没死?
她以某种方式逃了出来,无名坟里那具尸体和镯子,只是她布下的障眼法?
不,也不应该,他查过清渠县这个上官素光的背景,她就是个地道的农家女,以前叫上官白蕊,爹死得早,母亲懦弱,妹妹年幼,一家子地里刨食挣命,也就是这两年才有一些起色。那么娇弱又多病的素光,怎么吃得了种地的苦。
魏澜把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子里挖出去,和小厮一起往城里去了。
马车里,素光靠在伏历肩膀上,心里有些忐忑。
她很想说服自己,伏历今日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个巧合,可可,可这也太巧了,那就不是巧。
忍了又忍没忍住,素光终于问出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
“我,我其实……”
“你其实是青州商贾上官霖的女儿,真名就叫上官素光?”
素光一动不动,心提到嗓子眼儿,伏历知道她是重生的了?会不会回去后就把她当妖怪抓起来绑在柱子上烧死?
伏历伸手慢慢抚摸她的发髻:“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好不容易才从上官家逃出一条性命,又在清渠县吃了这么多的苦。”回到洛京后,伏历自是派底下人到青州查过素光的事情,派去的人没挖到无名尸骨,却查到几个在上官家伺候过的下人,消息轮番送回来,几番拼斗,伏历不难推测出事情真相。
伏历感慨不已,想起在清渠县的时候,素光对魏二夫人的恨犹如即将溢出的水缸,果然万事皆有因果,以后要多爱她一点才是。
素光听闻伏历的话,一颗心重重落回肚子里,她思绪几番争斗,究竟是告诉伏历真相自己其实是重生呢,还是将错就错,顺着伏历的话圆谎自己逃出来了呢,最后素光选了第二条路,毕竟重生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几人会信?难道折腾伏历又去查?第二种可能性看起来合情合理,一个小谎,对两人都有好处。
素光轻轻抓着伏历的衣袖,靠着他:“虽然我与娘,与妹妹没有亲缘关系,但是我和她们相处了这么些年,她们就是我的亲人,以后我还是会把娘当亲娘一样侍奉,将妹妹当亲妹妹一样疼爱。”
“应该的,她们也把你当作亲女儿,亲姐姐。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她们。”
听着伏历这样说,素光觉得安心极了。她抵达洛京后立即给许氏去了一封信,现在还在路上。
两个人卡着点儿回到侯府,刚好赶上午饭,洛京夏季酷热,厨子准备的都是诸如丝瓜,蛋羹这样温凉爽口的饭菜,吃着不会太腻。难得的是,还有一盆冰块摆在角落,凉气飘到饭桌这边来,舒服极了。
饭后素光要去小憩一会儿,伏历让下人给她准备一盆冰送去卧房。素光连忙拦住他说不用:“大热天里冰块是稀罕东西,洛京几户人家用得起?陛下对你宠信有加,赐了那么些好东西,我们还是俭省着用好,也省得,省得外人说三道是。”
素光一心为着伏历着想,她知道伏历在朝堂上太扎眼,天天有言官轮番参他,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宣平侯府,就等着伏历犯错。一天用那么多冰块,传出去不得说宣平侯府奢侈无度,铺张浪费?当今陛下喜爱节俭,连宫里得宠的娘娘每日也只能领一盆冰,何况他们呢。还是低调一些好。
伏历如何不懂素光的心意?然而他捏捏素光白净的小脸,只说:“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朝上文臣每日排着队参我,可他们参倒了吗?呵,他们每日勤勤恳恳,夜半三更还在书房磨墨写文章,可惜,不懂陛下的心思。”
素光扬眉:“这么自信?”
“不自信又能怎么办?若是有朝一日我倒台了,流放或者充军,你会陪在我身边么?”
素光赶紧伸手封住他的唇:“不许胡说。”
“舍不得我倒台?”
素光伸手紧紧揽住伏历:“荣华富贵倒也罢了,看不得你受苦。流放之路千难万险,但愿满天神佛保佑,咱们家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步。”然而伴君如伴虎,谁能预料到往后的事情?昨日高楼宴宾客,明朝屋破门庭冷是常有的事。
伏历回搂住她:“有我在,不会的。”
两人一起到内院去了,内院花木比外院多,也更凉快,东厢房外面更甚,横斜的枝影投下一片浓浓的绿荫来,好不惬意,素光最爱东厢房这一片绿,特意选了这里午憩。然而素光拂开床上纱幔,却看见一套艳丽的服饰摆在床上,她好奇拿起来翻看,脸色陡然红了,像抹上两撇艳丽的胭脂。
伏历坐在外间,撑着脸看她,觉得脸红的素光格外诱人,比平日多了几分媚色,他笑意盈盈的:“穿上看看。”
素光害羞地瞥他一眼:“这是你准备的?”这衣服好看归好看,委实有些太透了。
伏历点头。
素光有些不适应,嗔怪说:“这样的衣服怎么穿得出去……”
“不穿出去啊,你就在内院活动,穿给我看就是了,反正也不会有外男进来。这大热天的,身上一层叠一层不嫌热得慌?”
素光一想也是,自个儿舒服最重要,她便把珠帘放下来,背对伏历把衣裳换了。里面是件月白色轻薄小衣,下面一条同色襦裙,外面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红色禅衣,穿着确实很暴露,但是也是真的凉快。
素光挥挥袖子,轻飘飘的衣袖如云雾般缭绕在身上,伏历已经一把拂开珠帘进来,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夫人真漂亮。”气息吐露间,就低头向她索吻。
素光偏偏头:“大白天闹什么呢。”
伏历:“夫人放心,下人都在外面,不会有人听到。”
素光轻哼了一下。
素光再也吐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伏历已经叩开她的牙关,他的手牢牢扶着素光扭动的腰肢。偏偏衣裳布料很丝滑,伏历仿佛抱着一只滑溜乱动的小蛇,搅得他心痒难耐,很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素光抱到床上去了。
素光本打算中午小憩片刻就醒来做事,结果被伏历这一闹,硬是睡够了两个时辰才起来了,整理好衣裳头发出门一望,日头都有偏西的兆头。
素光恼怒地瞪了伏历一眼,伏历却不顾下人在场,走过来在她额头上香了一口,这才带着小厮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