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和伏历互相确定情意之后,对素光而言,生活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又好像没有变化。
素光还是如往常一样,管理绣坊,和绣娘们研究新料子的样式和纺织手法。前世她知道的畅销的布料就有好几种,不过这些东西不着急一口气做出来,慢慢来,一步一步来,免得技术被别家学了去,赚钱的空间更大。家里的事情有许氏一手包揽,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至于青杏,素光先安排她在绣坊里面打打杂,给绣娘们当下手。哪家的学徒想学成手艺都是先从打杂做起。一来手艺都是师傅家的不传之秘,要想学成是得出点本钱和心力,素光跟几个绣娘商量过,她愿意出师傅钱,绣娘们也愿意教青杏一些东西,只是当学徒这一关不能省。
二来刚好借此机会磨一磨青杏的心性,看她是否有那个心志和毅力真能学成。纺线织布绣花这些活儿最磨人性子了,从前许氏就说,让她捏捏针缝补缝补衣服上的破口子没问题,真要让她一针一线绣出活灵活现的花儿草儿来那是万万不成的,急都能把她急死。素光前世也会绣些精致图案,只是身子骨弱绣得少,至于这一世,忙着挣钱做生意,早把那点本事丢狗肚子里去了,绣活儿都有绣娘们做,用不着她动手。青杏若是做不成绣娘,素光就给她另外安排出路。
另外,素光看青杏年龄比芸香大不了几岁,还特意安排她也跟着先生上课,该识的字儿该学的礼仪,都跟着学一些,哪怕一时半会儿用不到,能多学一些总没错。旁人都说,对待表妹,也只得这个样子了,样样安排得齐全,跟对家里的亲妹子没有两样。青杏儿也很感动,两边都学得格外认真,没几天绣娘们就夸她是个耐得住性子的。
变化也是有的,最明显之处在于,素光时不时就能看到伏历在眼前晃悠,脸上还带着笑,从前那股子忧郁疏离的神情倒是消散不少,素光瞧着很舒服。
只是,素光以前还不知道伏历竟然有很粘人的一面,出去买点小吃打壶清酒都要跑来跟她说一声,仿佛得不到素光允许他就不能出门似的。素光说过他几次:“别整的跟家里的受气小媳妇似的,一点子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又不会亏了你荷包。”
她这么说,伏历就一脸无辜回敬:“我这不是入赘嘛,家里家外自然娘子说了算,我要去哪也是娘子说了算。”
他当着一绣坊人的面说的,绣娘们都捂着嘴偷笑。自那晚之后,伏历便不怎么避讳到绣坊这个女人扎堆的地方来了,不过都是挑素光在的时候过来,素光还没走他又先离开了。
素光脸上一红,嘟嘴瞪他,挥手赶人:“快去快去。遇着好吃的给我们也带点回来。”
伏历装模作样一躬身,嬉皮笑脸的:“娘子吩咐,不敢不从。”放轻脚步从半掩的门缝里溜走了。
绣娘们还在小声议论,张荷娘胆子最大,直接提高声音开素光玩笑:“哎哟,家庭地位挺稳的啊,亲都还没成,娘子先叫上了。”
有她一开腔,另几个平素玩得好的立马接茬:“是啊,看得我们好生羡慕,就盼着家里那个跟伏历多学学,不说事事报备,早晚问安,好歹我们回了家,能给捶个肩捏个腿倒个洗脚水吧……”
“别做梦了,你们家那个我可是听说过的,平素往那儿一坐,吃饭都要媳妇儿把饭做好了盛碗里递到他手上,真跟个老太爷似的。”
先前那个就一撇嘴:“呸,现在他敢使唤我?老娘我一个月能挣将近一两的银子,他得把老娘我当财神供着!”
几个绣娘嘻嘻哈哈说笑一阵,又埋头做活儿去了。张荷娘就问素光:“你和伏历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素光翻着账册,头也不抬道:“我娘找人算了日子,说年底的日子最佳,具体哪一日还没定下来。”
张荷娘冲她挤眉弄眼:“到时候一定要请我们一屋子姐妹去吃酒。”她压低声音,用只有素光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还有好些‘秘诀’,到时候告诉你。”
素光被她一双眼睛眨得莫名其妙,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毛。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要说这变故,还有另一桩,就是街面上最近多了好些衣着华丽的外地人,各处玉器商铺,香料店,茶叶店,瓷器店,布庄,丝线铺子,绣坊都逛,也逛到时锦阁来过。
清渠县只是益州府下面一个小县城,旁人或许不识得,但素光从对方的衣着打扮和说话口音上,却能分辨得出来,这些八成是从青州府或者洛京来的商人。商人逐利,对市场风向和朝廷政令最为敏感,素光一下子便想到明年玄德十三年会发生的事情,西域商路就要开通了!
很难说这些商人不是嗅到未来的机遇,而提前到益州来早做打算,益州在丝绸这一块什么最出名?自然是蜀锦啊。素光想着时锦阁现在的状况,赚点钱小富即安没问题,若要做大做强,富甲一方,还差得远呢,别说在益州府称得上名头,在清渠县叫上名号都难。幸好素光早就做了准备,提前安排一批绣娘专门织造蜀锦去了。只是蜀锦繁复,短时间内也织不出太多来,素光便转换了思路,专门收购普通人家的蜀锦,存放起来。
如此一来,蜀锦的储备量大大增加,素光专门开辟了两间离厨房远的屋子用作仓房,心里一算,到明年卖给游走西域的商人,价格能翻好几倍,心里喜滋滋的。
许氏把重心都放到给女儿筹备成亲事宜上面,或者放到了芸香那头,对素光做出的一些短时间看起来费解的决策,不怎么理会了,一心相信素光不会错。
如今才六月份,日子还早,但素光的婚事在许氏心里那是比天还大的事情,时时刻刻惦念着,如果可以,她真想明日就把两人的婚事给办了。她想着素光和伏历这事儿还有些特殊,伏历是入赘,虽说她们家不差钱,不需要伏历带什么身家,可总感觉棘手,一应物品置办轻了吧她怕亏着女儿,置办重了吧又怕伏历脸上过不去。
许氏翻来覆去几天,最后打定了主意,宅子必须得有一套,屋里用的桌子柜子等家具都挑贵的好的置办,头面珠钗等物让素光自己挑,挑她喜欢的,压箱底的金银不能少,下人最好也添几个,给小夫妻使唤。她去跟素光商量,素光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很欣慰,许氏在宅子里当家久了,倒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她听着许氏安排得都不差,便只道:“一应听娘的就是。”
许氏还以为她是因为女儿家害羞,有什么要求不好意思开口提,还再三嘱咐:“有什么要添减的只管开口,不要怕麻烦人,左右这些东西准备好了是以后你们自己用,要是用着不趁心不顺手,岂不窝心。”
这日子过得红火,就有人看了眼红生妒。眼红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负责给绣娘们送饭的那个丫鬟。这丫鬟也不好说主人家的不好,便在背地里说伏历:“不就说张了一张好看的脸么,没有这张脸,我看他拿什么给东家看上,一看就是个只会吃软饭的窝囊废……”
好巧不巧,有一次这丫鬟跟煮饭的婆子念叨这事儿,刚好被路过的许氏听见了,许氏当场就训了她一顿:“凡事都要守规矩!主人家的人和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好好做你的事去!下回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我可不敢再用你,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丫鬟哭哭啼啼说不敢了。她一个被牙人倒卖了好几次的丫鬟,一无钱二无色,遇到的几乎都是非打即骂丧良心的主家,许氏家里对她算是最好的,许氏从不打骂下人,非是气急了才说重话,每个月还给月钱,她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主家去,走是一万个不愿意走的。
日子兜兜转转,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份。七月份倒没有什么大事,只一桩,七月初七有个乞巧节。
城里人过乞巧节比乡下人讲究多了,家家户户未出阁的女儿们都提前买好了丝线,做成精致的香囊挂在腰间,还换上华丽轻薄的衣裳约好姐妹,准备晚上一起上街赏花灯。
素光也把从前绣花的本事捡起来,应景儿地给伏历绣了个兰草的荷包,到了这日她把荷包拿出来,在伏历腰间比划。伏历穿了身浅墨色团云纹衣衫束了冠,这个荷包是月白色的,和玉白腰带配在一起真正好看极了。
素光左瞧瞧右瞧瞧:“好看是好看,就是容易弄脏。”
伏历就说:“那我贴身收着,不叫它显露于人前。”说着就要把荷包收进胸口藏起来。
素光玩心大起,抬手拦住他:“别呀。这是谁家的公子,生得好生风流俊俏,不知配人了没有,如果没有,看看在下如何?”
素光说着就将胸前一缕长长的发丝拢到脑后,她只是无心之举,却不知这动作落到伏历眼里,就额外多了抹勾人的风情和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