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庆生阴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江氏哭了半晌,又跑去拉扯上官吉:“吉儿,你求一求你爹,为娘说句好话?”
上官吉最是欺软怕硬,他爹硬气起来,他不敢与之争锋相对,缩到一边反对江氏道:“娘,爹说得有道理,你还是走吧。”
江氏被上官吉伤透了心,见上官庆生氏铁了心不要他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起来:“一家子丧良心的玩意儿!老娘嫁到你家,吃苦受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到头来出了事情全推到我头上,都拿我当替死鬼!我干那些肮脏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家里捞几个钱,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吃好喝好!上官吉你个白眼狼,老娘生你养你给你操心一辈子,你就这么对老娘,恨不得把老娘最后一滴骨血榨干净!上官庆生你个没本事的熊玩意儿,你要是能让老娘穿金戴银,老娘至于铤而走险?还有姓钱的死老太婆,从老娘嫁进门第一天就把老娘当丫鬟使,伺候了你十几年……”
许氏听不下去了,吼她:“现在在这里胡沁什么,早干什么去了,还不快闭嘴,跟谁不知道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许氏一开口江氏更怒了,她累死累活半辈子,可看看她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即将被休出门去,而许氏呢,穿金戴银,衣食无忧不说,还在县城里面有宅第有生意,俨然成了人人争相巴结的人上人。想想从前,一向是她骑在许氏头上作威作福,许氏反对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如今却是她被许氏结结实实踩在脚底下,她怎能不恨?
许氏嘴里喷着污秽不堪的话侮辱许氏的同时,人就向她扑过去了,素光赶紧喊吴舅妈:“把她绑起来,拿布堵住嘴,这人已经疯了。”
许氏都被绑在椅子上了还在挣扎。
但屋子里好歹清净下来。素光看向上官庆生:“二叔,你的意思是?”
上官庆生抹了把脸,转过身来:“素光,你现在还能叫我一声二叔,可见你还是认我这个二叔的,我,我真是没脸见你跟你娘啊……”
素光听懂上官庆生的意思了。上官庆生故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休了江氏的事情,恐怕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不管怎么说,江氏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结发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江氏再恶毒再讨厌,上官庆生总能容忍一二。另一则,上官庆生心里透亮,江氏做那些事儿,都是为了这个家,也就是为了他。
素光收敛了看戏的表情,严肃端庄:“二叔,有道是娶妻娶贤,妻贤才能家睦,家睦方能生财。二叔今日既然主动站出来说要休了江氏,便是有要整顿家风,力挽家族于狂澜的意思。可江氏品行恶劣,留着她,只怕还要再生祸端。”
上官庆生自是明白素光的意思,无论如何,今日他是留不得江氏了,便点了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这个女人从此以后与我们家再无半分瓜葛。”
听到这话的江氏一口要强的气泄了,脑袋耷拉下去,活像只被开水烫过的死鸡。
收拾完江氏,上官庆生又哀求素光:“既然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罚,素光,你能否大人有大量,再原谅你堂弟一次?吉儿做下的事情确实令人发指,可,可那都怪我没有教好他。若是我能早点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早点发现江氏的阴谋并制止她,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父债子还,吉儿犯下的过错我来弥补,只求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素光好笑:“我给过他机会的,我特意把认罪书压下来一直没提,就是在给他机会,可惜他不知道珍惜。”
上官庆生涨红了脸:“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导他。”
见上官庆生如此执着,素光也不和他争了,退了一步:“既然二叔强求,我饶过他也无妨,只是二叔可要想好了,赌瘾沾上容易戒了难,到时候可别把自个儿都搭进去。”
上官庆生连连点头:“吉儿欠下的赌债我种地打粮,卖猪卖力气一点一点还,哪怕是吃糠咽菜,我都给他把赌债换完了。他若再敢到赌坊去,我就打断他的腿。”
素光也只能言尽于此。那些赌瘾犯起来的,卖妻卖子都要去赌一把,断手断脚都要上赌桌,上官吉有那个本事戒掉赌瘾么?可怜上官庆生一把年纪,还要为儿子擦屁股。
见事情了得差不多了,许氏走过来说了句好话:“他二叔也不要灰心,只要吉儿真能改过自新,以后你们家里两个劳动力做活儿,挣的钱不会少,日子还是轻巧好过的。”
上官庆生苦笑:“承嫂嫂吉言。”
旁边传来一声幽长的叹息。不知何时,钱氏已经起来,扶着门框。
她看着一屋子人,一屋子人看着她,谁都没先开口,就这么静默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还是许氏率先打破沉默:“素光,弟妹,我们该回去了。”
“老大家的!”钱氏突然叫出声来,她颤抖着生意:“我,我对不起你们一家……”
许氏没回头,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无论如何都修补不好,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最后一点情分糟蹋干净了,就再无情分可言。许氏只道:“娘您放心,我会按时如数把该给的孝敬都给到,就当代替大郎孝敬您了。”
说完抬脚往门外去了,素光和吴舅妈紧紧跟在后头,三个人谁也没有回头。
母女两个去吴舅妈那里。许平一家子还没睡,特意等着她们。樱桃亲热地给姑母表姐娘亲搬凳子,青杏跟在后头帮忙。听说姐姐和外甥女打了个大胜仗,许平高兴得脸都红了。吴氏还在绘声绘色地表演钱氏的落魄和无措样,许平拍手称快:“让这死老婆子老是欺负姐姐,今日也有她吃亏的时候!赌瘾这个东西就是沾得戒不得,哼哼,他们一家子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呢!”
一屋子人说笑了一阵,各自回房间睡了,次日一早素光和许氏就要回城里。
临上马车时,青杏却拉住素光的袖子:“表姐,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城里啊?”
素光一只脚已经迈出去,听了这话又收回来,跟她站在马车旁边说话,另一边许氏和许老太太,吴氏等人也在话别。素光就问:“为啥想跟我们一起去城里?城里山高水远的,去了就见不到你爹娘姐姐弟弟了。”
青杏:“听说表姐在县城里开丝线铺子,我想跟着表姐学一学,学一门手艺,将来好养活自己。我姐跟着表姐一段时间,就会开面馆了,我也想学点本事在身上。”
素光笑:“你姐会经营面馆那不是我的功劳,那是你姐自己肯吃苦,肯下功夫。”樱桃确实下了功夫的,素光这一次回来,将面馆里里外外都看过了,面馆后面那个小院子里新栽了一圈儿花草,地上有破的漏的都修补过了,而面馆里面呢,新增了好几种面条的搭配吃法,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素光还以为是吴舅妈捣鼓出来的,然而吴舅妈手一挥说,都是樱桃想出来的。
自从有了这个面馆,日子虽不说有多富贵,总归是吃喝不愁,还能小攒一笔,日子比从前在土里刨食不知强了多少倍,对此许平一家人都很满足。尤其是许平,搬来镇上之后,他就主动接过了算账记账这些需要动脑子又不太费体力的活儿,这次许氏回来一看,发现他气色竟比上次见他好了不少,整个人看着都是精精神神,笑不离口。
许氏那头,吴舅妈把一荷包银子塞到她手里:“之前跟大姑姐说好的,面馆赚的钱我们两家四六分,这是大姑姐那一份。”
许氏顺手掂了掂,分量不轻。然而现在时锦阁的收益不知比这大多少倍,许氏就不大看得上这点银钱了,推给吴舅妈:“哎呀说是说四六分,可这店面的租金,购买食材,洗碗刷碗等事儿我们一点心都没操过,都是你们在忙,我们哪里好意思拿这么多!”
吴氏脸色就变了:“快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个店是你们打拼出来的,樱桃是你们教出来的,我们占四成已经是贪多了,你们若是连这点钱都不拿,我们又怎么好意思拿。”
妯娌两个推迟半天,许氏想着拿着也就拿了,大不了以后逢年过节走亲戚或者遇上喜事,多拿点礼金也成,这才把荷包接下。
这里接了荷包,就看到素光和青杏手挽着手走过来,问她们青杏想跟着到县城里去学点手艺,同意不?
许氏自是欢迎,吴舅妈满脸惊讶,可见受到不小的打击,嘟哝了句:“你这丫头看着不声不响,怎么突然就做了这样大一个主?”
她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我没意见,不管能不能学到手艺,长点见识总没错,看看她姐姐樱桃就知道。”吴舅妈一同意,许平家里再没有不同意的人。做奶奶的,做爹娘的,做姐姐的,纷纷围过来叮嘱青杏在姑妈家里要听姑妈和表姐的话,要勤快懂事。只到马车都走远了,一群人还在眺望。
马车轮子咕噜噜滚,青杏坐在车里嘻嘻哈哈直笑。素光问她至于这么高兴么,青杏就说:“我算准了如果一早就跟我娘说的话,她一定不会同意我跟你们去城里,特意等到你们要走了才说。但是表姐你和姑妈都没意见的话,我娘也想不出什么一见来哈哈。”
素光扬了扬眉毛,以前真没看出来,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