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和伏历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到一起，素光脸红了一瞬，两人又默契地别开脸。
阿婆偏头瞅着伏历：“你怎么下床了？你的腿不痛了？”
屋子有点矮，伏历若是挺直了头顶便会碰到稻草封的屋顶，他微垂着头道：“劳阿婆问，我的腿已经好多了，不妨碍走路。”
“那还是要注意些，你以为好了，实际上里面的新肉还没长好呢。”阿婆接过素光递过来的空碗，“那你们夫妻两个在这里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病人刚醒，要喝点热水什么的你帮着递一下。”
听到阿婆那句“你们夫妻两个”，素光脸上又是一红。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生病的缘故，对是生病产生的潮红，才不是自己害羞呢。
阿婆走了，屋里寂静下来，伏历搬了张竹制椅子坐到素光床边：“感觉怎么样？”
明明伏历坐下后人不高，明明伏历说着问候人的话，素光却无端从他身上读出一股压人的气魄，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现在躺着，才显得伏历比较高大，气势十足。她想说自己很好，张口却是：“头晕，喉咙痛，嘴巴苦。”
素光觉得自己怪矫情的，现在什么处境，是张口喊疼的时候么。但是自己确实浑身都不舒服，刚喝了药嘴里又苦又涩，所以，这么说没毛病。
伏历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油纸裹着的，拇指大小的圆形物递过来：“伸手。”
素光不明所以，乖乖伸手。伏历把东西放到她掌心的一瞬，素光惊喜出声：“花生糖！”
一粒小小的花生糖，端端正正躺在素光掌心。
“你什么时候买的？”素光很是疑惑。
“你忘了，是之前你给我的。”
素光依旧很茫然，半点没想起来。
伏历笑了，往椅子上一靠：“中秋节前几日，我们去县里买东西，糕点铺子老板看你喜欢吃花生糖，又买得多，特意另抓了一把赠送与你。你把糖分给我和樱桃吃。我留了一颗。”
伏历这么一说，素光倒是有了点印象。
没想到伏历竟然偷偷藏了一颗。
难为他还藏得这么久，这么深，花生糖竟然没坏。
素光小心翼翼揭开糖纸，在花生糖的一角舔了一小口，舍不得一口气吃完。两世为人，她既吃过只有达官显贵才有机会一饱口福的珍品，也吃过许多人想象不到的苦头，而这种在最需要的时候品尝到的一点甜，往往是最美味也最令人难以放下的。
“我们怎么到了这里？”素光心里还揣着许多疑问。
伏历就给她解释，雪崩之后他俩侥幸逃过一劫，素光却发了烧，他就背着她在雪地里穿行，希望找着一家猎户之类，能暂时收留他们，没想到运气不错，最后找着一个小村落，他给了这家猎户一些钱，让他们两个住一段时间。
素光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许是喝过药了，她精神好了一些，一时又惦记大岭镇的许氏和芸香，见她和伏历出来快大半个月了还没回去，许氏定然要着急。不过素光眼下病成这样，这也是急不来的事情，只在心里盼着许是不要多想，把家里操持好就行。
她双眼直愣愣望着伏历，一时间许多心事都从里面闪过去了，落在伏历眼里就有些眼巴巴的，最后素光嘴里却只蹦出来这么几句：“这次的事情是我太心急了，明知道雪天路滑容易出事儿，还拽着你出大远门，就为了挣那点子钱，差点儿把咱俩的命都搭进去，吃这么个大亏也是我活该。”
伏历笑了：“你还知道反省？”语气有点说不清道不明，有点像责备不懂事的孩子。
素光主要是因为连累了别人，心里过意不去，此时正暗自愧疚着，也没空琢磨伏历的语气，就听见伏历话音一转说：“不过也是，你就是个见钱眼开的钱篓子，瞅着有赚钱的机会，恨不得把自个儿连骨头带肉都扑腾上去。”
素光心里呵了声：“要不是我努力赚钱，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哎，还是没受够没钱的苦，当初就不该可怜他，就该让他当一辈子乞丐。
伏历却不言语了，沉默半晌后点头：“你说得对。一家子都指望着你养活呢，所以快点好起来，再去多多挣钱。”
素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一时又想不出该如何反驳，翻了个身，把自己躺平了，两眼望天，干巴巴道：“应该的。”
伏历：“还有我，我也指望你吃饭。”
素光：“你一个大男人，有点骨气行不行？”
刚好之前熬药的阿婆端了刚熬好的鸡汤进来，离吃饭还有些时间，让素光和伏历先喝点汤垫一垫。伏历给的钱多，夫妻两个眉开眼笑的，只差没把伏历和素光当财神供起来，本来打算留着过年再杀了吃的鸡也提前杀了，好孝敬财神爷。阿婆听见素光的话，就插嘴道：“若是别人家的男子，这话倒说得不错，可他一个上门女婿，要什么骨气？反正都是指着家里婆娘吃软饭。”
阿婆交代多喝点汤就出去忙了，素光瞅着伏历，满眼不解：“为何跟别人说你是我家的上门女婿？”你不要面子的吗？
伏历咳了声，实诚道：“钱袋子是我当着他们夫妻二人的面，从你怀里拿出来的。”
素光懂了，出钱的是大爷。
她笑眯眯的：“看，还是要多挣钱吧。”
伏历：“对，我多吃软饭。”
素光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知道伏历是在开玩笑，但这人，这人不要脸的时候委实不要脸得很，跟平日里那副沉默寡言相完全是两张面孔。伏历面不改色端坐在那里，任由她笑。待素光笑不动了，鸡汤也凉得能入口了，伏历舀了一碗递到她手里。
鸡汤熬得又香又浓，可惜素光没啥胃口，勉强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草药喝下去见效很快，猎户夫妻也照顾得周到，四五天的功夫，素光就好了个八九不离十，眼见外面放了晴，素光就盘算起回县城的事情，问伏历想什么时候动身。
伏历看了天上的云，又在村子附近走了一圈儿后说：“现在才刚晴没多久，路上积雪慢慢融化，到处都湿淋淋的，不好走，没准儿几个时辰过后，又要变天，若那时我们被困在山林里就麻烦了。再等两天，等多晴几日再走，让猎户送我们出去。他常年在山上打猎，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得很，跟着他走保管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