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素光怀疑自己听错了,张五想要伏历?
素光委实没想到张五还好这口,好得如此堂而皇之。
当然,长得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伏历这相貌拉出去真是没得说,他身上有点书卷气,却一点都不迂腐,举手投足带着雷霆之气,却没有武将的粗鲁。
说真的,这入了张五小姐的眼,不管怎么说都是攀上高枝儿了。虽然素光觉得,伏历从前的家境未必比张五差,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算落魄了,借着张五小姐的光,能重回巅峰也说不定,端看伏历怎么选。素光双眼紧紧盯着伏历。
伏历话语冰冷,听不出一丝温度:“承蒙小姐错爱,但伏历一身不能许二人。”
听到伏历这样说,素光算是放心了。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不枉费她待他的好。
张五死死咬着唇瓣,恨恨道:“好,好得很!你们!”她一扭头吩咐众仆,“给本小姐砸!”
众仆应声是,一蜂窝涌上来,然而他们还没接近货架子,一个个地就被伏历撂翻在地,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后面的人见前面的倒下了,畏畏缩缩,不管张五如何破口大骂都不敢上前。
没想到一个伏历竟然厉害至此,张五也无奈,撂下几句狠话后愤愤走了,众仆连扶带搀,跟着她离去。
一场闹剧总算结束,伏历脸上波澜不惊,蹲下身,默默收拾地上的狼藉。素光还心有余悸,心想幸好伏历有功夫在身上,不然今日非吃亏不可。她笑眯眯走过来,和伏历一起收拾,还许诺:“中午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伏历很实在:“想吃肉。”
“这还不简单,小炒肉,红烧肉,梅菜扣肉,油炸小酥肉,都安排上。”
张五在素光店里这一通闹,素光可算是出名了。
城里人冬日无事,就爱嚼个舌根子,县令大人的千金被人下了面子,对方还是个山里出来的野丫头,这多么的精彩,多么的振奋人心!一传十十传百,没两天功夫就传得人尽皆知,不少人涌到素光店里来,想看看怼千金的女英雄是何等模样,看着看着,难免买几张毛毡带走。
素光才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只管乐呵呵数银子。
然而热闹只是一时的,事情总有平息的那一天。人们渐渐淡忘这事之后,销量和收益也随之下滑。素光盯着店里还有将近一半的货物,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
她和伏历商议:“虽然在守着门面慢慢地卖,生意也不错,但总归还是太慢了,眼瞅大雪就要封山了。”
伏历望着窗外苍茫的白雪:“若天气继续冷下去,缺乏御寒之物的人肯定不好过。县城里的人总归有点家底在,棉花棉布,毛毡毛毯多少置办了些,咬咬牙能熬过去,乡下人可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
两人都知道乡下是什么光景,一时没人说话。
良久,素光道:“虽然危险,但我想试一试。我想租一辆马车,把羊毛毡载到城外的村子里去卖。”雪天赶路有多危险,素光相信伏历很清楚,一是路不好走,二是天气无常。搞不好一场大雪,连人带车埋山沟子去了,过了十天半月挖出来,人早都硬了。为了挣几个钱,把命搭进去不值当。因此素光没有说“我们”,只说“我”。
“我和你一起去。我会赶车。这样的天气,找马车夫不容易。”
素光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望着伏历的身影,伏历站在窗前,与飞雪融成一幅淡泊悠远的景色。她再三确定伏历的想法:“你可要想好了,此行容易丢了性命。”
伏历在窗边站久了,身子发冷,他走到火炉边,伸出手,慢慢烘烤手心手背:“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烤着红彤彤的炉火,依然觉得寒气逼人,那些无衣御寒,无火可烤之人,只怕更加凄凉。我们若能把毛毡送到他们手中,也算积了功德。”
素光倒是没想到伏历还有这份菩萨心肠。
她不禁想,伏历当初那么落魄,俨然要烂死在大街上,行人无不对他退避三舍,连从他旁边走过都要扭开脸,仿佛多看一眼就脏了眼睛,烂菜梆子臭鸡蛋更是随便往他身上扔。他曾过得如此卑贱,为何还有心力去同情那些陌生人?难道他心里就没有怨恨和不甘,不想要报复吗?他们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何必关心他们的遭遇和死活。
后来素光明白了,大概这就是人性中的至善。她承认自己做不到像伏历这般心怀天下,却不能否认世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品德。
素光也因伏历说自己也去而松了口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好歹不是孤身一人,两个人总能互相扶持。
两人说干就干,一个去查县城附近村子的线路图,一个去租马车。线路图好查,拜托老唐跟王书吏拿一份地图即可,马车却不是那么好租。一来冬日里马匹都在养膘,不会放出去干活儿吃苦,没得冬天饿廋了春天干不动活儿;二来天气实在恶劣,马匹主人都爱惜马儿,担心马匹出事。素光好说歹说,最后以三倍的租金加押金才租下一辆旧马车。
马车总算有了,素光和伏历将就着用。装上大半车子毛毡,带上干粮和水,挑个晴日,便出发了。临行前伏历还把马车加固了一番,一些常用的修车工具也带上了车。
第一次去了个离县城较近的村子,村里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考虑到庄户人家没多少积蓄,素光特意将毛毡价格降了两成,一般人也能买得起。一车子毛毡,近两百来张,半天功夫就被抢购一空。家里殷实的人家一次性买十来张,看着架势是要人手一件,普通人家一般也是两三张起步,很少有人只买一张的。那来得晚的人买不到了,拿着串得整整齐齐的铜钱,扒着马车眼巴巴问:“明天还来卖吗?”
问这话的人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孙儿,他们身上的棉衣补丁带补丁,一看就是穿了很多年,早就不保暖了的那种。素光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家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想起芸香那瘦巴巴的脸颊。她心一软:“明天还来卖,您在这儿等我们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