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看，这个布鞋店改卖毛毡啦。”
大丫鬟先进店来巡视一圈儿，一眼望见柜台后面记账的那个女子，猛地收住脚：“怎么是你？”
店里客人多生意好，素光忙着清理之前的出账记录，一时没注意到新进来的这群人，忽地听见说话人语气不对，这才抬起头，顿时觉得有些牙疼，干笑着挤出几个字：“原来是伶儿姑娘。”
这可不是巧了么，来的正是之前结过粱子的伶儿，以及她背后的主子，张五小姐。
伶儿白眼一翻，转头对张五道：“小姐，您还记得之前我跟您说过的，布料被人抢走的事情么，抢布料的女子就是她！”指着素光，愤愤不平。
张五本在看几张厚实的羊毛毡，听见这话瞬间冷了脸色，再看素光，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素光自己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主仆二人还记得，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张五不仅记得，而且每每想起来，都要气血翻涌。
原本张五买那块布，是想给她爹张县令做顶帽子。张县令外放多年，年轻时候五湖四海飘着，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吹不得冷风，一吹便头痛欲裂。巧的是，张县令的生辰就在中秋前后脚，比中秋还早一日，张五便打算将这帽子当作生辰贺仪送给她爹。然而料子提前被素光买走，张五的打算落了空，当时她忙着别的事情，便对此事没怎么上心，等正日子到的时候，贺仪拿不出来，只能拿其他东西滥竽充数，被嫡妹好一通嘲笑。
好在张县令对她宠爱有加，不甚在意此事，生辰宴上张五这才不至于一点台面都没有。但她却把事情怪到了抢她料子的人头上。
今日她心情好，带了下人出门赏雪逛街，不知不觉逛到这里来了，却听见婢女说当初抢料子的人就在眼前，哪里还忍得住，随手一扬打翻了一架子货物，冷冷嘲讽：“这样粗糙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做生意，真是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素光怎能听不出她话里的针对和讽刺？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况且张五素来脾气骄纵，气量狭小，素光想到之前听县城中人跟她讲过的，张五的事情，心道不管她如何服低做小，这人就是要欺负到她头上来，既然如此，还不如撕破了脸，至少此时不用受气。
“啪”的一声，她把算盘重重的往柜台上一搁，冷声道：“小姐贵足临贱地，我们这儿的东西入不得小姐的眼，还请小姐早些离去，省得惹您心烦。”
张五瞪她：“你竟然敢赶本小姐走？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五小姐嘛，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满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是大姑娘小媳妇，七老八十的老大爷，还是街头巷尾的阿猫阿狗，见了你无人不想绕道走，我哪里敢赶你啊，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脏了尊足。”
伶儿叫道：“小，小姐，她骂您！”
张五气得脸都白了。
她也知道自己嚣张跋扈惹人嫌，但因着她是县令的女儿，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旁人不满，也不敢把不满挂在脸上，甚至说出来，都是把她捧着哄着。从小到大，除了院子里的嫡母，嫡出的兄弟姐妹，谁敢这样对她冷嘲热讽？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抬手就想给素光一记耳光：“你个贱人！”
谁知素光的速度比她更快，一把把她的手腕握住了，张五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动，脸涨得通红。
素光好笑，她一个常年干活谋生计的人，力气不知比闺阁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娇小姐大了多少，就这，只是轻轻制住而已，她都没用力气。
渐渐地，素光手里加大力度，张五吃痛惊叫：“放开，放开我！”
素光如她所愿放开了，张五一个趔趄向后倒去，若不是伶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恐怕就要在地上摔个难看的屁股蹲儿。
张五愤愤的：“好，好啊，敢对我不敬，本小姐今天必须给你点教训！”她手一扬，冲身后跟着的男仆吩咐了句，“砸！”
一群仆从立刻冲上来，不由分说，推倒了货架，羊毛毡纷纷倒落下来，被不知谁的脚踩得脏兮兮的。
就在他们还要继续往里面冲的时候，一道人影闪现，挡在前面：“住手。”
伏历的声音冷冷清清，带着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素光甚至没看清伏历是怎么出去的，他就已经站在了那里。但素光却有种直觉，只要有伏历在，事情就稳当了，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敢拦我们！哥几个，上！给他一个教训！”
事情越发大了，这些奴仆奉命行事，若是完不成任务回府后张五自要给他们苦头吃，当下只想用拳头把这碍事的小子摆平。素光见他们人多势众，伏历赤手空拳一个，不禁为他捏了把汗。然而呼啦啦几声响，不过瞬息的功夫，本来要围上来痛殴伏历的奴仆们全都倒在地上，口中哎呦连天。
“还有谁敢上来？”伏历淡定站在那里。
张五见自己这方处于下风，一拍椅子扶手怒了，然而就在她看清伏历面容的时候，整个人呆了一下。
这真是，全清渠县都找不出一个比伏历更好看的人来，连她那姓柳的未婚夫都要逊色不少。
本来张五没打算今天出来逛街，窝在家里吃糕点烤火看话本子多舒服，然而就在前几天，柳公子上门拜访。柳公子中了进士，张县令对他十分看好，命下人准备吃食酒水好生招待，又想到两家已经结亲，便把女儿叫出来，陪柳公子聊几句。柳公子爱好诗文，然而张五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两人聊不到一处去。偏偏张五还非要做出两人聊得很投机的模样，做样子给嫡妹看，最后被柳公子嘲讽了两句。
柳公子走了，张五心里气不过，便想趁着雪后初晴出来溜溜，顺便陶冶一下情操，没曾想走到素光这里。
看着伏历那张俊脸，张五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冒上心头，她转身对素光道：“你们对本小姐大不敬，本该跪下向我道歉，但是本小姐宽宏大量，想着你们是初犯，也就不计较了。只是我有个条件。”
她指着伏历：“我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