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吱呀呀晃了一路终于停下。
秦咏和秦崇文下了马车。
秦咏扶着快被马车摇散架的腰,慢吞吞地往马车前走去。
府邸门前两盏昏黄的灯光映亮岳惟的脸,秦咏路过时呆愣地盯看了一瞬。
这张等比例放大的脸他不会记错。
“你、你。”
指着岳惟的手缓缓举起,可他你你你了半天,终是没说出下文。
下一瞬,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警惕地将左右一扫视,然后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转身向府邸走去。
一行人入门,刚推开院门,里面的三个人看到门口的岳惟就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岳惟心里同样有异样的恻然。
他此行只去了短短两日,却恍若隔世一般,对院内的所有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柏徽茹率先反应过来,扔下草药便不顾一切地扑进了岳惟怀中,一边哭骂,一边紧紧拥住他。
岳惟听着她的哭骂,忍受着她的拍打,用比分离那夜更大的力反将她拥住。
他只身闯皇城,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出发前,无论是秦咏还是秦崇文,在他心里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却没想到,竟会有比好的预想更好的收获。
身后的秦咏故意咳了几声,然后抬头望天。
柏徽茹一惊,这才发现岳惟身后有人,连忙红着脸退出岳惟的怀抱。
岳惟对几人介绍秦咏和秦崇文。
“他们是......我、偶遇的几个同乡,随流民至此,没有去处,来投奔我。”
子沛和子信没有怀疑,傻乎乎地点着头,引秦咏和秦崇文至后院,安排住处。
岳惟和柏徽茹远远跟在几人身后,柏徽茹嗔怒地打了岳惟一把,低声道:“怎么不早示意我有人?”
岳惟坏笑:“怎么,害羞了?”
柏徽茹:“去死。”
走到中堂时,柏徽茹问他这些天去哪了,岳惟磕磕巴巴地以四处逛了逛为借口勉强糊弄过去了。
秦咏在这里住了五天,岳惟为了让他近距离感受一下流民的痛苦,便以他也对医术感兴趣为由,让柏徽茹带他出诊。
秦咏的确感触不少,常独自失魂落魄地坐在池边,愣怔地盯着平静的池面出神,反复在内心诘问自己,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当的。
自然,这些日子里,远在皇城的杜元良也没有闲着,他发现秦咏丢了的第一时间,就忙召集所有大小官员,挨个盘问是否有皇帝的行踪。
官员们大眼瞪小眼,纷纷表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名存实亡的傀儡皇帝了,连他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甚至,连槐安朝有皇帝都快淡忘了。
不必在意,有官员甚至这样说道。
“不必在意?!”杜元良震怒:“他可是兵符,没了他,北兀联军还怎么继续打?”
杜元良当时请动北兀军,就是细数当今圣上的罪责,让他们与自己联手,推翻帝权,然后扶自己当儿皇帝。
对杜元良来说,秦咏就是象征着帝权的那一枚迟早要握在他手上的玉玺,更是发动北兀军的兵符。
他现在却失踪了,而更让杜元良心焦的是秦崇文也跟着失踪了。
杜元良这么多年,千辛万苦,蒙蔽圣听,阻止叔侄二人见面,就是怕秦崇文给秦咏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秦崇文可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被拿捏控制的人。
杜元良简直太明白这一点了。
忽然,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狡黠暗黑的笑,拄着金杆仗的手逐渐紧握。
既然,皇帝已经丢了,他也不必再辛苦伪装。
干脆把这场面彻底搅浑,至少主动权能在自己手里。
想到即动手。
他狞笑着说道:“槐安帝驾崩,此前,向本相口述遗诏,现!宣读于众卿,众卿,还不快跪?”
他拄着拐杖,红袍金带,佝偻着脊背立于金殿之上,一副耄耋老人状,但声色俱厉、威风凛凛,况且,他的身后,就是金灿灿的御椅。
立于阶下的众官见之,纷纷不寒而栗,颤抖着俯身下拜。
杜元良浑厚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朕!光辉一生,唯无后乃一大遗憾,幸得相国杜元良克己奉公、忠君爱民、厚德载物,今,尊其为圣仪德厚载仁后主,统领大德,于明日行登基大典。”
阶下众卿闻之哗然,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小声道:“敢问相国,先帝的葬礼......”
“大胆!叫皇上!”杜元良近旁的内侍喝道。
此人立马将头垂得更低。
杜元良和蔼道:“卿方才许是没有听清,先帝口中的明日,也就是今日,行登基大典乃先帝亲口传于下官的遗诏,难道,你敢违君意?”
阶下众卿整齐划一地将脑袋下垂一个高度,个个噤若寒蝉,偌大一个金殿,愣是没有半分声响。
“行了,都退下各自准备去吧,下午的登基大典,一定要隆重。”
杜元良说完,就拄着拐杖自众人中间穿过,径自离开了。
金杆仗杵在地上发出的笃笃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众卿怦然跳个不停的心脏上。
杜元良的亲信将军私下里问北兀联军怎么办?
杜元良窝在榻中,懒洋洋地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给他们点儿好处,让他们撤军吧。”
“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若是要强攻,以咱们的国力,怕是支撑不住。”
“那就打开大门,迎他们进来吧。”
“可是、”将军似乎有些顾虑。
杜元良用浑浊的眼静静凝视着他,静但有力,像一把冷刃刮在那将军的脸上,让这位征战无数沙场的老将心里一慌,赶紧低下了头。
杜元良:“难道,儿皇帝就不是皇帝了?”
“是。”
将军颤巍巍地答,答完就一刻不停地退了出去。
遗诏很快由行脚军传遍大街小巷,林府内众人闻之惊诧不已。
老虎刚刚离山,猴子就迫不及待上位了。
岳惟和秦崇文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竟来的如此之快,老虎上午才丢,猴子下午就要上位。
秦崇文脸上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阴恻恻地说:“既然,咱们的老熟人要举行人生中如此重要的典礼,作为朋友,怎么能不送点贺礼呢?”
在场所有人诧然转头,岳惟:“你有什么计划?”
秦崇文在众人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符,上刻秦咏的尊号。
秦咏将其捧过来:“这是、三司符?”
槐安朝朝政制度严明,三司统领众臣,同时也肩负监督皇帝言行的职责,但三司的管理权又在皇帝手中。
二者是相互制约、相互监督,又相辅相成的关系。
章文上只印玉玺而不印三司符,就表明帝并未授权给三司审理,前堂便不会受理。
只有印齐象征着帝权的玉玺印、帝授权三司审理的三司符及三司审理合格的章印,才能传至前堂审理,继而广布天下。
秦崇文离开秦咏寝殿时,看玉玺个头太大不好带,于是随手挟了小巧的三司符。
杜元良那封遗诏转录文,恐怕无法生效,现在指不定有多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