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们离去后,空气里又重归安静。
二人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个站在门边,仍保持着面向外的姿势站立许久,一个仍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终是秦崇文率先打破宁静。
他微微侧首顾他,平静地问:“你还来做什么?”
岳惟直奔主题,将手中的布兜扔到他脚边。
秦崇文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布兜,以为他千里迢迢冒险赶来,是特意与自己道别,准备离开京城。
这会儿却又将它扔给自己。
这是何意?
秦崇文疑惑着打开,然而里面并非衣物和干粮,而是一个小小的木箱。
打开木箱,里面盛满纸张。
秦崇文粗略翻看了一下,几乎全是近年来京城官员们的俸禄归总表、槐安朝律法,以及各官员的资产统计单。
包括土地、屋宅、店铺、妾婢和家仆人数等等。
简直比三司统计的还要详尽。
秦崇文微微蹙眉:“你搜集这些干什么?”
岳惟:“我不相信你不懂。”
秦崇文见自己装傻被拆穿,无奈地看了岳惟一眼,颇有些责怪他不识趣。
他抖抖这些纸张,嗤笑道:“你不会以为,单凭这些,就能把他拉下马吧?”
岳惟默言,但微微侧了侧首,关注他接下来的话语。
秦崇文:“杜元良的朝政关系错综复杂,连我皇叔都被蒙在鼓里,现如今,满朝文武,皆为他的亲信,否则,我也不必装疯卖傻了。”
岳惟知道秦崇文为自保,不得不装出不理朝政的样子,整日与歌姬们莺歌燕舞、寻花问柳。
如此,他才能在杜元良的眼皮子底下讨活。
但没想到,装了这许多年,曾经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人,竟真的变成了这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模样。
与曾经的秦崇文判若两人。
岳惟怀疑他是否还分得清现实与戏剧。
他垂下眼帘,终是没能忍住,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口中滔滔不绝的秦崇文闻言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一怔。
酸涩从鼻头蔓延到眼眶,冲地他眼眶酸疼。
他抬目去寻岳惟的方位,但眼前笼起的一层水幕,阻碍着他的视线。
“有什么不好的。”
秦崇文说地咬牙切齿,但唇角却是勾起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潇洒地擦去顺颊而下的泪水。
“有那么多美人儿相伴,每天都不带重样的,我怕是现如今,天底下最幸福的男子了吧。”
岳惟听着他这话心如刀绞,但又有些生气。
曾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挚友,几年不见,竟也要戴上虚假的面具了。
罢了。
岳惟深深沉了一口气,道:“麻烦把这些证据呈于今上,不必署名。”
秦崇文用金线织就的锦袖抹了一把鼻涕,歪头垮肩,站没站相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岳惟无奈至极,这厮是连智商都下降了么?
他能入东宫已实属不易,更遑论位于大内深处的皇帝寝宫。
秦崇文自然心知肚明,但就是想听他说一句: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可惜岳惟没有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