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崇文刚扔掉衣服,斜倚于宽大的窗沿之上,在春夜料峭之下只身着单衣,任由夹香寒风吹拂在自己脸上、身上,把丝锦布料也染成清寒。
布料贴在皮肤上,冰凉彻骨。
但他丝毫不理会,只管手握杯酒,目光漫无目的地散在面前被月光染白的花圃之中。
一杯烈酒下肚,烧腹灼肠,灼地他眉心不自觉微颦了一下。
但旋即,他便垂首,望着酒壶中流淌而出的清冽酒水,在月光下莹莹发亮。
他忽然一勾唇角,自嘲地笑了。
给自己斟满一杯,他继续抬首望着满园春色,眸中是说不尽的寂寥。
窗户吱呀一声被自外推开,紧接着一声沉重的落地声。
秦崇文杯中酒一抖,猛地回头,眉宇间杀气满溢。
“谁!”
一息之间,他手中的酒杯已向入侵者的方向飞去。
一声闷响,似乎是酒杯撞在了肉体上,紧接着酒杯当啷落地,骨碌碌滚了两圈不动了。
秦崇文不动声色,紧盯入侵者的方向。
入侵者不疾不徐,一壁回答他的问题一壁朝前走了两步:“是我。”
入侵者的皂靴、外裤及衣裳下摆已浸染月色,而上半身却依然隐于黑暗当中。
但秦崇文眸中已尽是惊诧之意。
他认出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入侵者的方向。
不可置信的表情在他脸上停留许久。
他走到入侵者身前,黑暗中传来他颤抖的声音:“真、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后面那句哽咽中夹杂着欣喜。
他双手颤抖着,去摸这张令他日思夜想的面庞,手到近前,却又快速收回落下,他的表情也旋即变得狰狞。
他快步离开岳惟,斥道:“不对,不对!我不是将你逐出皇城了吗?我不是严令你此生不得再入皇城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像是猜到了什么,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你竟敢私闯皇城,私闯东宫,你当真以为我不舍杀你是吗!”
他急于证明自己所言属实,立刻朝门外大呼:“来人!来人!!”
很快,门外便传来脚步声,窗户上映出一列身影,极有压迫感。
甲胄银盔,显得他们的影子极其魁梧。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地在门外喊了一声:“殿下!有何吩咐。”
秦崇文没有立即发布号令,而是看向岳惟,勾起一边唇角,眼中尽是冰冷,说:“还不跑吗?”
岳惟自始至终只是冷冷凝视着他,丝毫恐慌之意都没有。
他始终一言不发,却在这时说了一句十分不合时宜的话:“你变了。”
挂在秦崇文嘴角那一抹冰冷的笑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悲戚。
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水,忽然被一束光照亮,泛起涟漪。
他以悲戚的神色凝视了岳惟片刻,而后低低地垂下头,肩膀在微微颤动。
岳惟听到一星半点极克制的抽泣声,有一瞬的动容,但很快垂下眼睫,权当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窗格的影子印在秦崇文身上,月光披在他单薄的身体上,更显清寂。
秦崇文佝偻着背脊,一步步走到门边,姿态沧桑,仿佛身上压着无数座无形的大山。
他打开门,对门外的守卫说无事,方才做了噩梦。
卫兵首领的眼掠过他双眸时有一瞬的愣怔,因为他的眼睫还湿润。
秦崇文识别到那一刻的愣怔,空濛的眼旋即浮上一层怒意,惊得那卫兵首领即刻回避视线,拱手长揖,口中直道失礼,随后率众卫兵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