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阙宫殿内,宫墙重重,一如往常肃立、寂静。
宫人们排列整齐,小步快移穿梭在宫墙之内。
人员众多,各个垂首弓腰,愣是一丝一毫人语声也听不见。
乌云笼日,春寒阵阵,今日的宫城似乎又有些不同。
一个小黄门方从前者手中接过物什,准备接替他继续往下传。
忽然一股劲风自身后刮过,猛地掀动他身后衣摆。
二人具是一颤,回首望去,却见身后宫道冗长,两侧宫墙高耸,一切都是压抑又灰沉的旧颜,空无一物。
那小黄门权当自己是虚惊一场,恢复镇定后,敛容向身前人躬身行礼,身前人自收回目光,也颔首向他回礼,而后,各自转身离去。
小黄门疾步行过一座殿门,行动速度快而轻,脚尖不露,所过之处未曾惊动丝毫尘埃。
他的身影走出殿门之内可视的范围后,藏在门后的人才敢呼吸,胸腔缓缓落下,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方才真是惊险,他挑了此处进入,不曾想竟然有人。
此人皂巾遮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只能从胸腔起伏的幅度中看出他的紧张,眸中不显分毫。
平静下来后,他才得空打量四周。
院中静谧无声,以往在宫中当职时,他也不曾入过内宫,故不知此为何处,只觉得眼前的院子清秀雅致,阵阵清香扑鼻,明显是某位妃子的寝宫,至于为何无人看守,这就不得而知了。
说来也是幸运。
他方自连通皇城与大内的河渠上岸,越过那堵高耸的宫墙就遇上那两个正在交接的小黄门。
幸好眼疾手快,闪身躲入这条冗长宫道上唯一的一座宫殿内。
这座宫殿又恰好无人。
他放下心来,抬头去寻天边快要西沉的夕阳,用它来判断大致的时辰。
禁中守卫轮值时辰他再熟悉不过,确定了时辰后,他在心中默数三个数,而后朝东宫的方向去。
太子同样不得入内宫,所以东宫与内宫完全是两个方向。
只是东宫附近守卫森严,他全然不得时机入内,就算是河渠也被人严加防守,故此,他只能选择守卫相对不那么森严的内宫。
好在此处离东宫只十里地左右,不算太远,且有不少暗门,可以快速到达,他又熟知巡守路线。
故此,穿越重重宫墙不在话下。
当他顺利到达东宫华凌殿时,天已全黑。
远处,一对人马手持灯笼,整齐排列、悄无声息地行过,似一条游走的火蛇。
此处已非内宫地界,往来大多为小黄门。
待火光渐渐消失在路的那头,他才自华凌殿象眼侧的草丛里探出头来,观察了一阵,确定四下无人后,自身旁如意跺上了殿前平台。
贴墙猫腰快速行至对面勾栏,不远处的宫墙之内,有灯烛闪耀。
昏黄如星。
他行至宫门旁,贴着数列金钉蹲下身来。
门内有脚步声无数。
一到夜间时分,皇室成员就要准备就寝,且就寝前的准备工作是最为繁复的。
此时也是宫人们一天之内,最后的繁忙时刻,往来奔忙。
所以传出这许多脚步声实属正常。
这也表明,此处正是太子寝殿。
岳惟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悬于门楣之上的匾额,上书瘦金体‘福华殿’三个大字。
看到这三个字,一丝悲伤与怨恨旋过岳惟眉宇之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他移开视线,深深沉气,似乎在平息杂乱的情绪。
少顷,殿内脚步声渐近,仿佛有数人朝门前行来。
岳惟忙闪身藏入两殿相隔的马蹄夹道之中。
黑暗中,他听到殿门自内开启,发出沉重的声响,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少顷,一列九人身穿深青色宫服的小黄门手持灯笼,疾步离去。
从服色判断,他们都是内省局的高等内侍,专侍奉贵人,为首者的巾子上有条鹅黄色的纹路,当是东宫的内侍都知,也就是内侍们的头儿。
连他都走了......
岳惟垂下眼睑——看来,今日,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的脾气向来如此。
心情一不好,就会将殿内所有侍奉官赶出去,只留下岳惟陪他喝闷酒、下棋。
往往这个时候,是最不能赢他的,因为一旦赢了他,他就又要耍赖不服,或者笑着流泪。
那模样,简直比一剑杀了岳惟还要难受。
岳惟想到这里沉了一口气,忧心忡忡。
不知道自他被赶出皇城后,他又是怎样排解心中苦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