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惟口中被弃如敝屣的那个早晨,指的是他接到赐婚圣旨的那天。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早晨,气温并不低。
岳惟跪地接过圣旨后不到半柱香,便有太子密信传来。
他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打开,却满纸决绝。
信道:吉日娶佳妤,双飞似关雎,良辰美景忘昔时,东方日,西边雨,玉牌已碎,大路朝天......
读到这里,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后面的字都不甚清晰。
对他来说,‘玉牌已碎’四字足以说明一切,不必再读。
这一日,分明阳光明媚,他却周身寒凉。
他与太子各手执一枚玉牌。
太子那枚刻有‘宛仓’仓之一字,他的这枚,刻有太子秦崇文的字——央颉,央之一字。
二人曾是密友,太子曾亲口说过,待他登基称皇,便立岳惟为镇国将军,一个护四方安靖,一个护万疆无虞。
乃是他今生,唯一的左膀右臂。
直至那日,秦崇文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逐他出皇城。
他都还在猜想,许是秦崇文为灭奸相,酝酿出一个里应外合的大计划,需有人在外接应。
他一直等一直等,这一等就是两年,直到接到秦崇文的绝情函,他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柏徽茹头一次听说这桩往事,不禁心下酸涩,连凝视着岳惟的眼都柔了几分。
“可你后来,不还是没有放弃举劾杜元良么?”
“有意义吗?”岳惟叹了一口气。
“我不过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过街老鼠,以前是我不甘心,说什么也要拼一把,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人,可现在我接受了,我就是个无用之人,混吃等死挺好的,不费力。”
听了这话,柏徽茹怒气沸腾,但她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保持柔和:
“好,那你把设在烟来关与邺函江边的防军撤回来,再把这破箱子毁了,把里面的东西都烧了,我就信你。”
她把小木箱举到他面前。
岳惟看向小木箱,神色哀乐难辨。
京城宣北门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平原与天际相接的地方,一座山脉起伏连绵。
极目远眺,那山似一条细细的墨绿色烟带,描绘着大地的形状,故此,人们称它为烟来山。
此山坐拥淮绪与半函两城,怀抱京城朝邺。
整座山只有一条山路,连通半函与朝邺。
在山路最细处,设一座关卡,像一只手扼住咽喉最细处。
山道逼仄,两侧均是高耸山体,北兀联军的大部队在其中行进十分不便。
岳惟利用此地理优势,在烟来关设防。
出了烟来山向南几里便是邺函江。
此江距半函、朝邺二城乃是同等距离,故取朝邺‘邺’之一字,半函‘函’之一字,称邺函江。
邺函江乃是朝邺的最后一道防线。
故此,守好烟来关与邺函江,乃是重中之重。
岳惟在被贬为京都卫中卫将,上任的第一天,就召集众将商议两地设防一事。
那段时间,下属官员倒戈、不忠、不服者大有人在,士兵也显得吊儿郎当。
他沉着应对,整顿军纪、视相国杜元良若无物,安置设防,还要谨防各种明枪暗箭,实在心力交瘁。
太子的绝情函让他彻底心灰意冷。
新婚有一月休沐假期,他恰借此机会将此事交由副将简顼打理。
而前世,他这一放手,就没再管过,直至北兀联军连破两防,冲入朝邺城。
今生,一提及此事,他依旧满心烦忧,不想理会,只想回避。
可柏徽茹如何会放弃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