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惟听得也不免满心悲戚,搂着尸兄肩头的手紧了紧,低下头抿了抿唇。
少顷,柏徽茹重新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泪珠,脸上却盛满笑意。
她说:“其实正如我母亲所说,这世间比我更不幸的大有人在,我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而且尚有一技傍身,还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世间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幸福?”
她想起什么似的:“那位婆婆。”
她歪了歪身子,指向街对面窝在人群里的婆婆,说:“她就是我说的‘大有人在’者其中之一,你知道她全身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吗?”
子沛摇摇头。
柏徽茹娓娓讲道:
“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可是,大女儿刚出生不久就因病夭折了,二女儿长到四五岁,被父亲活活掐死。”
子沛惊得瞪大了眼睛:“为何?”
“因为婆婆的丈夫不想要女儿,只想要小子。
婆婆连生了两个女儿后,因不经悉心调理,身体每况愈下,但她的丈夫根本不管那些,仍旧是拼命要求她生小子。
可她的身体不好,家里又穷,根本没有能力养孩子,于是生一个死一个,总算,最小的那个活了下来,并且平安长大了。
小儿子出生那年,婆婆已近暮春,算是老来得子,她的丈夫十分疼爱小子,自小要什么给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想方设法地摘。
小子长大后染上赌钱的恶习,输光了所有钱,后来竟把给他爹治病的钱也偷去赌了。
婆婆眼看着一个好好的家就要破裂,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儿子戒赌,可他却不由分说地对婆婆拳打脚踢。
很快,婆婆的丈夫离开了人世,那被他视为掌上珍宝的儿子,却在他出殡那日,都还在青楼鬼混。
再后来,儿子娶了娼妓为妻,二人没有住的地方,便在婆婆家里住着,儿子、儿媳整日卿卿我我,旁若无人,什么事都不做,连家务活也不干,反倒古稀之年的婆婆,成了他二人的丫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稍有点儿不顺心的就又打又骂,婆婆身上于是留下不少伤痕,几乎都是鞭痕,而且,是那种用来赶马、抽牲口的粗鞭。
婆婆在一次挑水时,不甚摔到,扭了腿,本没有多严重,可是一直拖着不治,于是小伤拖成了大病,现在走路一颠一跛,后来京城萧疏,儿子、儿媳听到风声连夜逃离,独留婆婆一人在这里。”
子沛闻言,又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正在人群中与人相谈甚欢的婆婆。
没想到那样爱笑,那样慈眉善目的一个人,竟有着如此凄苦的过往。
心像是被人用刀背轻轻划了一下似的,顿感酸涩。
柏徽茹唇角也含着一抹苦涩的笑。
“可尽管如此,婆婆也还是经常将笑容挂在脸上,十分贴心地为他人着想,从不曾说过儿子和儿媳的坏话,也从不曾抱怨过什么,就是偶尔提起儿子,眼里也满是爱意。她常说,只有始终保持一颗感恩的、平静的心,生活才会有希望,才会越来越好。”
柏徽茹惭愧地垂下头,说:“跟她比起来,我的过往根本不算什么,我的心态,还有待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