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暗的光线,岳惟看清是一具死尸,但内心毫无波澜。
他竖起一根食指贴唇,冲尸兄嘘了一声,然后继续贴耳在窗边听。
这个角度,他听得不甚清晰,窗户正下方无疑是最佳选择,但此时已被尸兄抢先占据。
岳惟悄声对尸兄道了声对不住,便往尸兄的方向移了几步,用肩膀将其推开。
尸兄倒向反方向,脑袋随之软软耷拉了过去,重心一移,尸兄作势竟要往地上倒去。
尸体倒地势必会发出巨大声响,岳惟急忙揽住尸兄肩膀,在如此逼仄的地方,他尚且自顾不暇,更遑论去调整尸兄的坐姿。
于是只得保持着揽肩的动作,与尸兄紧靠。
他凝神静听里面二位姑娘的对话。
柏徽茹正讲到她杀了林府三位太太。
子沛听得既震惊又觉得酣畅淋漓。
震惊是因为她没想到,柏徽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竟也杀过人。
平日里,柏徽茹虽有魄力、有胆识,但细胳膊细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拿得动刀剑的。
柏徽茹接着讲:“此事虽做得冲动了些,可好歹也为母亲和自己报了仇。”
“不冲动。”子沛截口将她打断,语气里盛了些怒气:“从前你是为了保护母亲,不得不委曲求全,像寄人篱下的三尸九虫,若是我这脾气,早就掀了屋瓦。”
柏徽茹叹气似的说:“或许吧。或许,我真的是为了保护母亲,顾忌太多,才不敢硬气起来的。”
子沛觉出她话音里的不对,不禁好奇地问道:“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柏徽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一夜的我根本不像自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驱使着,但凡那一夜,我多那么一点儿杂念,可能都不会那样做,也许,这就是懦弱吧。”
“自然不是。”
子沛说话都柔了几分:“是善良,毕竟,杀人不似杀鸡杀羊杀牛,更何况,你是济世救人的医师,双手何曾沾染过鲜血。是他们欺人太甚,兔子急了尚会咬人,更何况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大活人呢?这怪不得你,你无需自责。”
“不是自责。”
柏徽茹说:“是反思,反思我是否不够坚定,不然为何到了现在,都还在反复回想那一夜的每一个细节,我以为我改变了,我以为我真正强大了。”
她看子沛略茫然的表情,知道她没明白自己的感受,于是换了个思路,问道:“子沛,我问你,倘若你在战场上,杀了敌方一个罪无可恕的将军,你会反复回想吗?”
“自然不会,那种人死有余辜,回想他作甚?”
“所以,你明白我的心情了?”
子沛略略一怔,继而点头。
“明白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有些人天性温良,即使因为经历过一些磨难,不得已让自己变得坚硬、刀枪不入,甚至杀人如麻,可也改变不了本性。”
子沛看着柏徽茹的目光既柔软又坚定,试图传递给她一些鼓励。
“再者说,你与我们不同,我们自小习武,从小就被要求要有杀气、要雷厉风行,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在乎的人,我们早已习惯,况且常年征战,若不坚定、不决绝,就会成为他人的刀下魂,故而不得不强大。而你,离刀光剑影那么远,令堂又是那样温柔贤淑的人,你耳濡目染,早就养成一副温良、敏感的性子,不得已做那样的事、不得已让自己变得强硬,内心一定很痛苦。”
柏徽茹鼻子一酸,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回避子沛的视线,抬手轻轻将泪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