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徽茹回到林府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她一阵风似的刮进院里,拿了凳子出来坐在院中清理剩下的药材。
她挽起袖子,双手浸入水中,清洗着药材满是泥土的根部。
洗着洗着,她想起昨夜的梦。
她一壁洗一壁思索,那两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究竟是何人。
着大太太衣裳那人稍年轻些,声音很甜,着三太太衣裳的是个稍年长些的妇人,声音既沧桑又和蔼。
柏徽茹头脑活跃,思绪翻腾,但面上仍显冷静,仿佛只认真清理药材而别无其他。
洗着洗着,有细微的灵感跃出,柏徽茹及时捉住它。
那抹灵感是那熟悉的、甜美的声音,柏徽茹顺着声音,仔细回想,终于模糊的脸孔、衣裳逐渐变得清晰。
粉色对襟襦裙,双髻盘顶,是母亲房中的丫鬟圆儿!
圆儿是柏文茵的陪嫁丫头,陪她自母家嫁来,一心一意服侍。
在柏文茵八九岁时,一次外出,将流浪在外的圆儿捡回,招为家婢,自此圆儿便成了柏文茵唯一的婢女,也成为了她的影子。
柏文茵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即使偶尔不带,圆儿自己也会跟去。
圆儿知道柏文茵所有的喜怒哀乐,比她娘还懂她,是她最最贴心的人。
待柏徽茹出生后,圆儿自然待柏徽茹也很好,视为己出。
天冷怕冻着,天热怕中暑,喝水怕呛着,吃饭怕噎着。
所以,无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昼去夜回,总看见柏徽茹身后不远处站着个或拿大氅,或拿冰糕,或端果盘的婢女。
柏徽茹自小唤圆儿为姐姐,这样显得亲近。
圆儿也很乐意她这样唤自己。
有娘疼爱,有姐姐宠,那段日子,是柏徽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
在柏徽茹六岁那年。
一日,俞方璇房内人如往常一样对柏文茵母女发难。
此番理由竟是俞方璇院里的桂菱花死了,怀疑是她母女二人药死的。
那桂菱花初移植来时,俞方璇向府内所有人炫耀,此花品种多么珍贵,是金钱都买不来的。
然而后来的许多时日,她却根本不搭不理,连看都不看几眼,就连种着桂菱花园子都没进去过几次,全是下人料理。
花死时正值俞方璇南下学习,显然不知晓此事,下人便迫不及待地要将柏文茵母女“捉拿归案”。
可她二人连俞方璇的璇香阁的门都未曾进过,何来下药一说。
下人们越发不可收拾,竟要让她母女二人为了一株花偿命。
若非动静太大惊扰了林枕,否则,她们将很有可能命殒当场。
林枕为了俞方璇回来后能有个交代,于是杀了圆儿了事。
圆儿就这么为了一株花,失去了生命。
那段记忆太过沉重,柏徽茹早已忘了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母亲很伤心,她也很伤心,抱着母亲哭,却不知在哭什么。
母亲在她耳边说圆儿姐姐没了。
彼时的她还不知没了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圆儿再没有出现过,她才明白,没了,就是死了。
可是尽管她明白了,也从不提起。
她怕母亲伤心。
没成想时隔多年,圆儿竟重新回到了她的梦里。
那是柏徽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是潜意识不会骗人。
思及此,柏徽茹弯起唇角,露出一个苦涩、悲伤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