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徽茹翻他一个白眼,用力一夹马肚子就要把他甩掉。
“哎哎哎,别别别。”岳惟赶紧扯紧缰绳把马拉住。
马打了个响鼻,不悦地甩了一下头。
“我说我说我说。”岳惟妥协道,他妥协完垂下头去,小声地说:“我是不太赞成你、”
柏徽茹一个眼刀射过来,岳惟立马把话吞了。
柏徽茹冷冷地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没听过吗?”
岳惟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想劝你善,我只是不想你活在仇恨当中,双手沾满鲜血,你是个医师,你的双手,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听了这话,柏徽茹一步跨下马,走到岳惟面前郑重言辞地说道:
“当今世道人鬼莫辨,谁敢保证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我曾亲眼见过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为了活命吃了她的孙子充饥。岳惟,如若你那样想,你大可替我代刀,而不是劝我放下,你想当现世菩萨,那就找个寺庙剃度出家,然后超度超度那些无辜枉死的魂灵,而不是在这里胡搅蛮缠!”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女的吗?他们往我们的饭里拌生石灰,给我母亲的药碗里下毒,当我紧赶慢赶回去服侍我母亲喝药时,却见她口吐白沫,你能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吗?”
柏徽茹越说越气,满脸恨意却双眼含泪,她向前走了几步,避开岳惟的视线,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模样。
“他们还往我床上放毒蛇、癞蛤蟆、蜘蛛、蜈蚣、蝎子,我累得浑身酸痛,只想倒头就睡,一掀被子看到那些东西,你又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更别说逢年过节时,四处张灯结彩、家家团聚、热闹非凡,而我和我娘却只能以残羹冷炙为伴!连个丫鬟都能随便啐我们一口唾沫,主子打骂了、心情不好了,就把脏水往我们院里泼,大冬天把我娘推进水里,只因为我娘在经过她身边时咳嗽了一声。”
柏徽茹倔强地一把抹掉眼泪,转过身来满眼泪光,她直直盯着岳惟,说: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和我娘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以为,只要离开那里,我和我娘就能永远在一起,我就能伴她到老,直到她背脊佝偻、两鬓斑白、腿脚不便,我就给她做一副拐杖,扶着她在院里慢慢地走,看花谢花开,树叶绿了又黄,可是明明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岳惟惭愧地沉了一口气,他只知道那群人对她们不好,她们吃了很多苦,也受过很多委屈,却不知竟过分到这种地步。
岳惟由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出于愧疚,他亲自把林枕押送到柏文茵的房间。
床榻上的女人躺得笔挺,双目微阖、神色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岳惟用力一扔,林枕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跌跪在柏文茵榻前。
他怯怯地回看了岳惟一眼,对上他满脸凶光,蝎子蛰了一下似的立马避开视线,转头看向床榻上的女人。
他似乎是认出了女人,眉眼一动,眼里似乎有了些神采。
他握住女人的手,口中喃喃叫着:“文、文、文......”
他忽然浑身一僵,短促地一吸气,握着女人的手微微一颤。
女人的手生冷。
这个人......
他的视线在女人的脸和胸口间来回打量,似乎注意到了女人的胸口毫无起伏,鼻息全无。
他不敢相信,微欠了欠身,手颤巍巍地伸到女人鼻子底下。
“啊!”
他一声惊呼,扔开女人的手,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死、死人、死人!”
他拖着身子,一直向后爬,爬到岳惟身前,一把抱住他的腿:“死人!死人!”
柏徽茹冷着脸上前几步,在他身旁站定,冷声问道:“你看清这人是谁了吗?”
林枕却一言不发,默默将视线移向另一边,有意不去看榻上的女人,紧着把整个身体往岳惟近旁靠了靠,脸埋进他裤腿宽大的褶皱里。
这是心虚,不是恐惧。
柏徽茹二话不说,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重新扔回女人的床榻前。
林枕冷不防跌进女人怀里,手触到了她冰冷的面庞。
他又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逃离,被柏徽茹一脚踩住后背,拦住退路。
“跪好!”
柏徽茹气沉丹田,一声令下。
林枕浑身一震,条件反射似的双膝着地,跪地端正。
柏徽茹一声冷哼:“看来平日里没少跪啊,真是窝囊。”
她上前几步,走到母亲榻前,转身对林枕道:
“你与我娘在一起十六年半,却相识了整整三十二年!从小一起长大的缘分,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薄情寡义,才能说弃就弃!”
“爹,我最后再叫您一声爹,你是我娘有限的生命里唯一爱过的男子,她的一生都有你的痕迹,她却到死都没有名分。就算不冲我,不冲你们这份可笑的爱情,我也恳求您,给她一个交代。”
林枕的背脊高高隆起,像一座小山,他的头埋得很低,始终在摇头晃脑,看似疯癫症又要发作。
“我、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含糊不清嘟囔着,声音很小很小。
“什么?”
柏徽茹不奶地皱住眉朝他走了几步,疑惑着低下头去:“你说什么?”
“不怪我!”
林枕遽然抬起头来放声大喊,柏徽茹惊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林枕:“不怪我!要怪、要怪就怪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心狠手辣,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柏徽茹恨铁不成钢。
俞方璇属实可恶,但那也是后话,现在说的是他和柏文茵之间的事,他却还在把罪行往女人头上扣。
柏徽茹气急败坏,拂袖而去,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忍不住给他一刀。
半柱香后,岳惟端着一碗粥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儿东西吧。”
柏徽茹静坐在镜前,满脸怒色,岳惟把粥放到她的面前。
“我是真的没想到。”柏徽茹咬牙切齿地说:“他居然懦弱到这种地步,你看见他的反应了吗?”
她抬眼看向岳惟:“他那反应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哼,原来把什么都往女人头上扣就是他自保的手段!这种男人,不如剁碎了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