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到,柏文茵已被岳惟的另一个亲卫子沛自中堂转移到了上房,此时正躺在床上。
柏徽茹见柏文茵双目紧阖,面色苍白,额头汗滴密布,眉头紧皱,满脸痛苦,便赶紧捉起她的手腕,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
脉象如滑丝,振起一下,缓缓弱下,良久不见动,再振起一下,再缓缓弱下,以此往复。
柏徽茹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她顿时心慌起来,手忙脚乱,眼朝四下里望着,像是在迫切寻着什么。
“怎么了?”岳惟上前捉住她的手,“需要什么?”
“我、我需要、我、”柏徽茹胡乱喘息着,急得面色绯红。
“别乱。”
岳惟神色严峻但语气温柔,他耐心地安抚着身前的人。
柏徽茹此时全没了主意。
无论是脉象、脸色还是呼吸频率、心音都告诉她,柏文茵时日无多,怕是挺不过今晚。
她需要什么,她还能需要什么呢?
她的所有东西都在林府,出门前她觉得柏文茵的身体还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可以撑到明日,待林府的人今晚一走,她就能潜回去拿她的东西了。
她没想到柏文茵病来如山倒,瞬间就到了这种地步。
柏徽茹六神无主,兵荒马乱,眼泪模糊了视线。
“柏徽茹!”岳惟一声疾呼,拉回了少女些许神绪。
她怔怔看向他,眼眶湿润,双眸终于有了聚焦。
“冷静,千万别慌,有我们在,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办法、办法、”柏徽茹愣怔着重复,“办法......有!有,我们、我们有新源草吗?黎子柑也行。”
柏徽茹说的都是植物的学名,大家伙没听过。
岳惟一言道破:“说我们能听得懂的。”
“曰(yue)曰菜。”
“曰曰菜,有吗?”岳惟平日里不进厨房,他看向子沛。
子沛一点头:“有,我去拿。”
柏徽茹补充道:“要根!不对。”柏徽茹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你不知道怎么做。”
岳惟于是差子沛留下照顾柏文茵,女子之间照顾起来方便,自己带着子信跟在柏徽茹身后朝厨房去了。
看柏徽茹步履不停地跑在前头,子信疑惑道:“公子,夫人怎么知道厨房在哪里的?”
岳惟一愣:“我、我告诉她的。”
“什么时候?”
“啧,你哪儿那么多话,还救不救人了!”岳惟斥道。
子信一缩脖子:“救救救,属下不说了。”
柏徽茹在厨房门口停了停,急切地放眼扫过整个厨房,在案边的一个菜筐子里看见了圆滚滚的曰曰菜,立马跑了过去。
挑了一个小点儿的拿起来,剥皮去枝,露出中间细长嫩白的果肉来,柏徽茹把根放在水中搓洗干净,切下来,起灶烧水。
药材全不在身边,只放曰曰菜肯定顶不了事儿,等水开期间,柏徽茹咬着指甲盖焦虑地在地上转来转去。
怎么办呢?
现在回林府去拿药材,万一撞上那群人,说不定又会生出事端,上山采药肯定是来不及了,京城医馆怕只有内城以内的还开着,托别人去那么多药材他又认不全。
看似已经无路可走,柏徽茹心急如焚,直跺脚。
实在不行......
她脚步一停。
脑海当中一闪而过曾看过的古籍。
古籍上记载,古有人血医病,传说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
可她从未试过,不知后果会如何。
不管了。
柏徽茹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菜刀。
岳惟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抢先一步将菜刀夺过:“不可!你怎么能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一个正统医师,又不是巫医!”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这样。”岳惟始终沉着冷静,他手搭在柏徽茹的肩膀上:“你把药材的长相描述出来,告诉子信,让他回林府去拿。”
“不行!需要的药材太多了,他一个人拿不过来,而且我还需要我的方子,我只记住七八种药材,剩余的都在那张方子里。”
“那就先取方子!方子在哪?”
“在、在、在我们住的那间小院。”
“具体位置。”
“前院,下房。”
“听清楚了吗?”岳惟转头看向子信。
子信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挠了挠头说:“不是,公子、夫人,你们谁能告诉我‘我们住的那间小院’的具体位置啊?”
“林府西北方,红色的小破木门。”
柏徽茹吸了吸鼻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岳惟:“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岳惟一滞:“我、我那不是、哦,以前向林芝提亲的时候去过,令尊差人带我在府内转了转。”
“提亲?”柏徽茹话音里带着微微的抽泣:“你们不是奉旨成婚的吗?”
岳惟背脊里冒出一层冷汗,其实是他前世陪柏徽茹归宁时去过,还在院子里看见了柏文茵的尸体。
“呃、对啊、就算是奉旨成婚,也要先提亲嘛,总不能一道圣旨,就把女儿嫁过来你说对吧,身为男子,还是得有些诚意的。”
“是吗?”
“当、当然了。”
当然不是了!岳惟在心底欲哭无泪地大喊。
“那我为什么从来没、”
“好了好了别问了,救令堂要紧,我们跟着子信一起去吧,在西北角的墙外等他,他飞檐走壁快得很,等他把方子拿出来,然后你看看要什么药材,再让他翻进去找,好吗?”
“这个办法好。”柏徽茹拔腿朝外跑去。
岳惟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再问下去。
他倒是不介意柏徽茹知道他也是重生的事实,甚至迫切想让她知道,但不是现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三人来到林府西北墙,做贼似的在墙边蹲靠好。
柏徽茹压低声音对子信说:“方子在前院的下房,桌案上有一个药箧,在最底下压着,有一沓,全都帮我拿来。”
“好。”子信领命,欲飞身上墙。
“哎等等。”柏徽茹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把他拖下来,子信顺势蹲下:“夫人还有什么交代?”
“一定要多加小心,昨天这里、发生了一些事、若是有人在,你就出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千万别被抓住。”
“好,您放心吧。”
子信抬头看准方位,后退几步,助跑过来,近墙一跃而起,这一跃就跃了半墙高,再用力一蹬墙面,身子陡然上窜,一伸手扒住墙头,一用力单手把自己吊了上去,另一只手轻轻一撑墙头,身子就轻巧地越过,稳稳落在了墙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
岳惟拉着柏徽茹重新蹲下,小声说:“昨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实在好奇柏徽茹到底是怎么把柏文茵安全带出的,而且还让她上了送亲轿子。
林府大太太俞方璇可是出了名的泼辣美人儿。
柏徽茹叹了几口气,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听完岳惟眼睛瞪大了几圈,摇着头由衷赞叹:“你可真的太厉害了,佩服。”
柏徽茹觉得疑惑:“林芝可是你的妻子,你难道不怪我吗?”
“怪你干嘛?我又不恋她。”
“那你干嘛提亲?”柏徽茹口气冲道。
她说这话,不知是为林芝打抱不平,还是只是想单纯一吐为快。
总之这男人说一句什么,她回一嘴,就让她感到痛快。
“不是,我说你这小女子到底讲不讲理,那可是圣、”
“唉!”岳惟话还没说完,就不出意外地又被柏徽茹打断了。
岳惟:“......”
柏徽茹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子信找到没有,就算找到了,希望大不大也不知道。”
岳惟敏锐地察觉到,她叫了子信的名字,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但眼下更重要的还是救人。
“为什么希望不大?那个药方子不是医令堂的病的?”
柏徽茹摇摇头:“是医我母亲的,只是,还未经配置,不知斤两,不知药效,还得一点点尝试,可我母亲、”
柏徽茹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双膝里,肩膀剧烈抖动。
岳惟一脸不知所措,手举了又举,几次鼓起勇气靠近她的肩膀可又都收回来,最终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打了一下。
我这张嘴啊!干嘛非要问呢!
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