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子信翻墙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沓纸,走近柏徽茹身边,道:“夫人,是这些吗?”
柏徽茹倏地抬起头,扒上去看:“对,是这些。”
她抬头看向子信:“院里情况如何,还有人么?”
“没有,空无一人。”
“确定?”
子信一点头。
“太好了,那我自己去拿吧。”
她说着朝前走进一片草丛,弯腰将堆在墙根的一堆杂草拨开,露出一个墙洞来。
岳惟瞪大双眼盯着这洞。
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走寻常路。
柏徽茹作势就要钻,被岳惟一把提住衣领:“哎哎哎,你干嘛?”
“进去啊,你们也可以钻,等我先进,你们跟上。”
“钻什么钻啊,我们会飞。”
“哦对,忘了你们会轻功,那你们飞吧,我钻,等我哈。”柏徽茹一脸认真地交代。
这女人,真是,一受打击就蠢到家了。
前世的她也是,看见了母亲的遗体后,出林府时竟忘了门在哪,东闯西撞,俩人生生在偌大的林府里转悠到天亮。
那时候钻这个洞也可以啊。
话说也可以用轻功啊。
岳惟一滞,到底谁蠢?难不成,我被这小女子传染了?
岳惟摇摇头,把那些杂乱的思绪赶出头脑,一把揽起柏徽茹的腰,轻盈一跃,飞身上墙。
他没有子信那么多步骤,就算带个人,也只需轻轻一跃,再踏墙借力,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向上蹿起,竖着飞跃墙头,而后稳稳落地。
柏徽茹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已经腾空,她只得紧闭双眼,胡乱地揪住岳惟的衣领,死死攥在手里,直到落地了,她整个人还挂在他身上。
岳惟轻轻一笑,不知是满足还是只是单纯的开心:“这位姑娘,请问,在下的怀抱,很温暖吗?”
柏徽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平稳站在地面而后再睁开另一只眼,上下一打量,发现自己距离某人十分的亲近。
脸立马一冷,没好气地推开岳惟,翻他一个白眼,道:“有病。”
岳惟笑得开怀。
不知情的子信一愣,女人都这么摸不透吗?完了,看来公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上房,上房没人居住,放了五行七列桌子,上面堆满各式各样的药材。
笸箩、镰刀、竹筐、惠夷槽、药臼、药秤、小灶炉、陶罐等医物摆得满满当当,能挂的上墙,不能挂的堆在墙边,或摆在桌子上。
一进入,浓浓的药香扑鼻。
“咳咳咳咳。”
从没闻过的人陡然一闻会觉得难受,子信和岳惟不禁捂住了鼻子,柏徽茹深深吸了一口,大为满足。
她按照几张方子把药材拿了个全,堆了至少有半墙高。
子信惊诧:“怪不得不让我单独来取呢。公子,这得用板车拉了吧。”
一旁的岳惟早已石化,木然点了一下头:“嗯,我去找板车。”
岳惟一离开,房间里就只剩子信和柏徽茹,孤男寡女的有些尴尬,于是子信找了个借口也溜出门外。
这边柏徽茹口中一边念一边找药,交代道:“子信,别忘了把碾药的工具也带、”她一转头,身后空无一人。
“人呢?”
约么一盏茶的功夫后,柏徽茹按照每张方子上所列的药材,把药都找齐了。
她疑惑着走出门,见子信刚越过墙头落在地面,她便问道:“你们都去哪儿了?”
“去找板车了,夫人,板车就在墙外,我来接药材。”
“哦,好,有劳你了。”
走进屋子,见柏徽茹早已将药材分批装在了麻袋里捆好。
二人合力将药材移到院中,子信飞身送了两趟实在太累,干脆一手托起一个麻袋,用力一抛,麻袋飞出墙外。
岳惟在墙外接应,负责移装到板车上,再用麻绳固定好。
仨人配合十分默契,半刻都不到就已装车完毕。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中卫府,紧着便开始熬药。
几人分工合作,岳惟碾药、柏徽茹按照方子配药秤药,放在桌边、子信跑腿、子沛熬。
半个时辰后,柏文茵的床榻边整齐陈列了十碗药,这还只是一半。
柏文茵的病实在罕见。
柏徽茹的师傅行医治病一辈子,最是喜欢研究各种疑难杂症,饶是如此,遇上柏文茵,也抓耳挠腮,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
最终在师徒二人的合力研究下,结合各种医书古籍、行医经验,列出了足足十七八张方子。
他们抓耳挠腮,这十七八种方子里少则七八种药材,多则十余种,彼此之间药性不能相克,不能相抵,否则,光是试药恐怕也会出乱子。
柏徽茹按照先后顺序,先从药性不那么强的试起,端起最右侧的一碗给柏文茵服下。
看着柏文茵一点点喝下,柏徽茹心里直打鼓。
这些方子列出来,还未及试药,这算是破天荒头一次,如若剂量有误或药材有误,恐怕会适得其反,加重病情,影响器官功能、破坏神经,出现失明、失聪、失智等情况皆不是没有可能。
柏文茵喝完后呼吸稍微明显些了,方才的她几乎像一具尸体,出气进气都微弱得很。
柏徽茹紧着号了号脉,脉象仍没有起色。
药与药之间需得相隔一炷香的时间,在此期间,柏徽茹只能通过不断的针灸、按摩等方法刺激药效,也刺激柏文茵的神经,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呢?
努力了很久,又两碗药下肚,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她先是手指轻轻颤动了几下,而后眼珠子转动,一息后,脑袋缓缓转了过来,睁开了双眼。
“徽茹。”
她虚弱地发出了声音。
虽然声音微不可查,但至少发出了声音。
众人皆喜。
“徽茹。”
女人又叫了一声,竭力抬起一只手,柏徽茹喜极而泣,上前接住,轻轻回应:“娘,我在,女儿在这儿。”
“你这是怎么了?”
柏徽茹又是找药又是配药的,跑来跑去弄脏了喜服,脸也成了小花猫,连发髻都散了。
柏徽茹抬手胡乱擦了擦:“娘,我没事儿,刚刚跑地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以后,要慢点儿走路,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摔跤呀?”
“哎~知道了,娘。”柏徽茹强忍着鼻酸。
柏文茵奄奄抬起眼,看向岳惟,叫了一声女婿。
岳惟走到柏徽茹身边,弯膝跪蹲下来,道:“岳母,小婿在。”
“我的小茹儿,看起来柔弱,但是,要强得很,有时候会有些执拗,发点小脾气,但是人不坏,心地很善良,你可一定要多包容啊。”
岳惟满眼悲戚:“放心吧岳母,小婿一定会的,会爱她护她,好好待她。”
这是岳惟给柏文茵的承诺,也是给他自己下的命令。
柏文茵勉强勾起一抹笑容,看回柏徽茹:“孩子,你怎么还穿着这身喜服?人这一生,只有一次机会能穿上喜服,可一定要爱护。”
“娘。”
柏徽茹哭出声:“我要您帮我换,我的衣服太多了,我不知道穿哪一件好,您起来帮我挑一挑好不好?您看。”
柏徽茹转过脑袋:“您盘的发髻散了,女儿都不漂亮了,您起来帮我重新盘一下,好不好?”
柏文茵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抓紧交代:“孩子啊,这场婚事,是娘对不住你,你千万莫要怨娘,娘走以后,你们要好好生活,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命运若无法改变,那便接受它,千万不要和命运作对,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柏文茵气息一敛,张口痛苦地微喘一下,眉头一松,头软软地偏向一边,手也无力地垂落而下。
以前的柏徽茹从不信命,可是走到现在,她不得不相信真的有命运一说。
否则也不会两世都痛失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