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刚笑成花的圆脸,又皱了起来,听着外面吵嚷,生怕扰了昭云卿。
但是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像是相熟的外男进了内宅,真是稀奇的紧,这外面二门上的人是饭桶么,若是相识还不先报上来,请到正厅去。
三太太高喊道:“来人!”
等了半晌也没人来,门外还是吵吵嚷嚷的。
三太太脸色有些难看,起身就要推开门去。
小桃红低头询问了声昭云卿。
昭云卿点点头。
小桃红转身就把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的三太太拉住。
“李夫人且慢,这点事还是奴婢来,怎么能让外男冲撞了主家。”
三太太一愣神,合该是让这奴婢去支应,但是就她活阎王的样子,哪个敢指使她。
还没想明白。
小桃红一把拉开大门,故作惊讶地惊呼道:“六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压着管事来。”
三太太听到这话也忙不迭往外快走两步,看去。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阳赋院内,团团的婆子丫鬟打着灯笼,但是还是有些昏暗。
只能看见近处,一个黑皮脸生的汉子正一手一个压着她二门上的管事,身后还跟着一个眼熟的掌柜。
走在前面的黑皮汉子脸上有道新长的红痕,略略有些可怕,若不是身上穿着自家的仆从服饰,看上去倒像是扬州附近哪个山窝里的土匪。
三太太皱眉高声呵斥:“小厮好大的胆子,还不拿下发卖了出去。”
三太太没认出来黑皮汉子正是昭云卿的侍从,高声厉喝,但是院子里的人没一个动的。
小桃红讥诮地看了眼三太太,对着六爷询问道:“六爷,出了什么事,这么晚还来烦扰郡主。”
“下属要见郡主。”
马六放开一直压着的两个管事,拱手抱拳。
马六皱着眉头,一大清早,小桃红这煞神就赶着卖了些先前郡主就不大喜欢的东西。
四五件御赐之物,昭家的名头,足以吊出这个掌柜来。
扬州本就是富庶之地,这里最贵的,最有名望的当铺,和扬州的官员是通着气儿的。
要是昭云卿不追究这些物件的去处,也就无事风雨晴。
但只要是追究起来,扬州的官员肯定是要卖这个面子给她的。
话头说真实点,也不是给她,是给上面的贵妃和肃王。
马六不太爱钻这些蝇营狗苟的,只是觉得纳闷,李家的这个长辈怎么敢背着他们郡主这样做事。
像是真的觉着他们从南地回不来了似的……
少女着一袭青色的西番纹样的大衫,内里是绯色绣着紫色蝴蝶的纱皱裙,只戴了一只珍珠缀成的蝴蝶压着发髻,步步大气稳重,穿碧色的高挑丫鬟回身搀扶住少女,少女身量没有丫鬟高挑,但是独一份的气质却不容小觑。
刘掌柜微微躬身,对着少女行了个礼。
他一双眼睛见过不少金玉古玩,这一身的蕃纹大衫,怕是要三个绣工精湛的绣娘,才能层层绣出这样的暗纹大衫。且通身的气质,削金断玉地冷清贵气,怕是就是在扬州城五年来都没怎么在人前露过面的青瑛郡主。
昭云卿开口:“六爷无需多礼,有事直言。”
马六爷从善如流:“属下今日将屋内几件用旧的东西找了这刘掌柜换了些金玉来,没想到掌柜却说之前也是当了几件东西,属下实在是怕出什么差错,想把东西赎回来。”
三太太有些站不住了,回房将老太太扶了出来。
老太太吃过了甜汤,这时有些犯困,却架不住三太太和三姑娘一起把她驾出来。
“六爷这是小事,何必闹到这里来。”小桃红故作不解。
老太太抬头去辨认,也认不出来什么,只觉得有些困乏,想找用惯了的王婆子,却没有在廊下寻到。
一时还有些迷茫。
马六爷一字一顿大声说道:“当铺掌柜的东西是丢的那几件御赐之物。”
老太太被一震,清醒了大半:“你再说一遍。”
“当铺掌柜的东西是丢的那几件御赐之物。”
“家贼难防,郡主安危要紧。”
“属下恳请彻查此事。”
马六爷再次撩袍行礼。
老太太倒是在这大夏天里打起了摆子。
昭云卿眼皮也没抬,淡淡说道:“快起来吧,你也是为了我。”
马六爷这才起身,并继续说道:“这两个管事非说刘掌柜是外男,不让下属使人来郡主面前讲述实情。”
小桃红眼神一横,开口说道:“怕不是二位管事同那贼人有什么关系罢,胆敢妨碍六爷办事。”
两位管事扑通一下便跪下,哭天抹泪的喊冤枉。
昭云卿没有理他们,只扶着小桃红的手,缓步走向刘掌柜,轻轻说道:“这么晚了,劳烦刘掌柜跑这一趟,掌柜可记得那贼人是何样貌?”
刘掌柜才抬起头:“不敢,这是草民的本分,只是那婆子也穿着府上的衣服,当时没觉着什么,现下有六爷提点,想来定是家贼,能为郡主分忧解难,是草民的荣幸……”
老太太还没听完,听着刘掌柜还记得那婆子,登时便晕了过去。三太太和三姑娘手忙脚乱地忙将老太太扶稳喊着下人来扶。
这时候王婆子慌了神直直定在原地,一旁干洒扫的丫头推了她一把:“王妈妈愣着干什么。”
王婆子心神不宁,直被推倒在地,摔出了人群。
刘掌柜回神看着王婆子心下一惊,连忙转身对郡主说道:“郡主!正是此人。”
没等昭云卿吩咐,小桃红上前一把抓住王婆子的胳膊,厉声喊道:“家贼!快些捆了抓下去,明日就送到官府去。”
马六上来就折反了王婆子的胳膊,拖着跪倒在院内。
王婆子高肿着半张脸,人已经被吓傻了,也不反抗,身下又是一股尿骚味。
三太太也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蠢,能用自己的婆子去干这典当家私的事情,早知就不要她出来丢这个丑。
原本想着老太太一口咬死,这些个是孝敬自己的东西,后又补贴的二爷,也不过是老太太人老偏心,没想到老太太这么没用。
三太太看着三姑娘一脸惨白,心里一狠,老糊涂东西既然要挨着他们母女的路,就不要怪她心狠,当下便计划着要找娘家寻摸些阴私的药物了。
三太太一手搀扶着老太太,又下黑手去揪她手臂上的软肉,一边高声喊道:“王婆子这家贼,千刀万剐不足恨!直接赐死便是。”倒不是她怕王婆子咬出来她,毕竟她掌着家,一家老小都攥在手上。
老太太又转醒,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喊大叫着哭闹起来:“那是孝敬给老身的东西,这该死的商贾来别人家里喷什么粪。”
三姑娘忙假惺惺地说道:“祖母快起来,这给下人们看笑话呢。”话里话外在刺激老太太。
老东西横起来了,也不认三姑娘,直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谁笑话,拖出去都打死,什么刘掌柜,都是骗子!快!老三家的给他拖出去,喂狗!”
刘掌柜深知昭云卿要整治李家,只是故作气愤地说:“郡主,着实抱歉,在下不便插手内宅的事情,先告退了。”
这李家太太真是农妇作风,但这李家的笑话也得郡主让看才能看。
昭云卿摆摆手,小桃红便道:“多谢刘掌柜指认了家贼,改日必有厚礼相赠。”
二门上的管事早就候着,听着着掌柜要走,忙上来将他一边一个挽住的送出门去。
三太太到底是有些手腕的,半是胁迫地唤了两三个洒扫的婆子,将老太太扭送回房。
对着昭云卿赔笑,说道:“老太太是老糊涂了,郡主就当看了个笑话。那王婆子就是个混不吝的,打杀了就是,往公堂上捅,怕是家里的脸都要丢了。”
昭云卿没有理她,看着老太太被扶回房了,才缓缓说道:“三伯娘,得将家里好好管管了。”
三太太又笑着说:“卿卿说的是,我一定好好管管家里的事。”
云卿才回神看了眼她,便让六爷押送着王婆子跟着自己和小桃红一起离开了阳赋院。
且说二老爷那厢没来吃这顿家宴,夕词院静极了。
热闹渐渐散去,已经夜近深更,整个府邸又重归平静,黑衣的小厮见无人注意,便偷偷从角门上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