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小厮瞧着夜深无人,便塞给角门上守夜的小子一枚碎银,让他留意着,便鬼祟着出了门。
那小厮,油纸灯笼也不打,凭着月色出了坊街,七拐八绕的进了家南北行当的后院。
院内灯火通明,两个穿着墨色直缀配剑的汉子正坐在廊下喝酒,瞧见那小厮推门进来,眼睛也不抬。
小厮上前,拱手一笑,动作虽然潇洒但是眉眼谄媚,看起来颇有几分猥琐:“王兄,刘兄。”
刘王二人才像是看见小厮一样,说着:“说是哪家的小厮,半夜三更来送东西,原来是李家大公子,怎么穿成这样。”
李洪志站在廊下,低声说道:“为咱们南王的大计,才要掩人耳目一些。”
刘王二人嗤笑道:“这扬州城,咱们苏家都给穿成筛子了,就那扬州郡守软硬不吃的,也不成气候,大公子怕什么。”
李洪志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还不是大房家的那个丫头,早就该死了。”
下人这才拿来了软垫。
“那小娘皮现在怕是闹着要分家,要是死在了外面,我也不好配合南王的大计啊。”李洪志也席地而坐,面露难色。
刘王二人知道他是来让他们赶快动手,但是他们是南王在扬州的前哨,怎么可能受一个攀了贵人的小人胁迫,当下二人交换了眼色,便想吓吓他。
刘姓男子才缓缓说道:“这次你母亲办事不力,才叫青瑛郡主跑了回来。”
李洪志听见大惊,怪道母亲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死活。
另一个也说道:“南王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我们兄弟也没捞着好,至于你……”李洪志目光短浅,哪里知道南王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在他们权贵眼里,人死不死,可不是一张嘴的事情。
说完两个人故作愁色的摇摇头。
李洪志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两位兄长救我!”
见两人不为所动,又急忙喊道:“我若是死了,家人鱼死网破,也不知会去街上说什么,怕是要坏了南王的大事。”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心下都知这李家公子怕是留不住了,南王留下了李母的性命,便是结了仇,其实只要是青瑛郡主去了南地,有没有死在路上或者南地,都是法子让她死,但是回了扬州城,此时死了怕是扬州郡守扛不住,便要上书陈情了。
至于这李洪志,当下他们二人也可一刀将这小人砍了,但是不如一锅端的好。
当下也是缓和了神色缓缓说道:“那青瑛郡主死了最好,算是南王给昭家的一个警告。”
“我们兄弟办事不力,也是挨了训,但是还是能在贵人面前,说的上几句话的。”
“这些日子,她要什么就要什么,如果是搬出去住更好,免得火烧了你家。”
“大公子且放宽心,顺着点郡主,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几句下来便是傻子也能懂了意思,李洪志便放下心来,忙给两个人斟酒:“两位好哥哥,我家不怕火燎,就是那丫头带的东西……我还想孝敬份给哥哥们……”
刘姓的冷哼一声,目光短浅的东西冷冷开口:“南王事成,什么能少了你的,你要是坏了南王的大事,你自己掂量。”
李洪志眼珠子一转,连忙称是,心下盘算起来。
他原本只是听得让那丫头无声无息死掉,到时候李府还不是一大半东西是他的,老婆子本就偏心他爹,他三伯娘又是个生不出来的,只有他是嫡是长,这一家子还不把持在他手上,那丫头的丫鬟的卖身契一把握到时候也任他亵玩了。
只是看着南王也不怎么顶用。
他们便是水底的石头,谁管天上是哪只鹰做主。只有那真金白银握在手上才是正事。
李洪志作陪又生生吃了几碗酒才回了李府。
角门上的小子见大公子醉醺醺的回来,不知是去了哪家窑子逍遥,落了锁,嘟囔着回去睡觉。
。
一连两三日,昭云卿都只是待在院子,只是阿戈进进出出的。
那羁押的王婆子也锁在后罩院的角房里,并不送官。
王婆子一连几日都颇为忐忑,她脸上的巴掌印子也消了个七七八八,直到收到了三姑娘手下丫鬟递来的帕子,才定了定心神。
她的女儿儿子还在三太太手上拿捏着,三太太她是一定不能供出去的。她只能对不起老太太了。
天光正好,昭云卿使着廊下的小丫头踢毽子玩,听见三姑娘身边的丫鬟给王婆子递了个手帕,也没说什么,只是心情很好的喊小桃红做了碗奶酪来吃。
奶酪原先小时候娘亲总喂给她。
将军府不事声张,总吃些西北的东西。
她不喜欢,总是吃一半就丢了去。
现在倒是开心了便总想记着那些事情。
只是这碗奶酪,小桃红往里加了些去年酱的桂花蜜。
她总觉着从南地回来,姑娘越发的不开心了,便想着加些蜜来,想让她开怀。
昭云卿看着碗,看了眼小桃红,还是一口口吃掉了。
桂花蜜酱甜滋滋的混着牛乳又醇厚又甜美,她倒是有些松了口气,回来的时间早,她又有大把的事情要做。
一切也来得及。
小桃红见她一口气吃完,知道姑娘还是喜欢的,便松了口气,笑着说:“阿戈找了间四进的宅子,家样物什都添置的差不多了,人手也按姑娘吩咐备着了。”
昭云卿用清茶漱了口,才说道:“快的三五日咱们就能走,你去喊王婆子来回话。”
廊下的三四个小丫头,打前两天都知道自家的姑娘要搬出去。她们几个人小,藏不住话,整个李府这两日也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三房有三太太,也倒不贪图什么,只是气歪了老太太,瘫在了床上。
二房也是奇怪,也没闹起来。
王婆子来的时候,昭云卿坐在主位上喝茶,一身的鸭蛋青的交襟大袖衫,上面绣着高流挂瀑,松柏常翠,青瑛郡主是愈发喜爱青碧色了。
王婆子只敢瞧上一眼,便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小桃红呵斥一声:“狗奴才,还不把偷盗家私变卖的事情好好交代,还要郡主亲自问你吗。”
王婆子才开口:“郡主明鉴,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是郡主回不来了,就把郡主房里的几件家私舀了去卖,说是要来钱快的,奴婢哪里知道要怎么卖,是二房的大爷让奴婢去当铺死当了,钱财也是掌柜直接送去了二老爷哪里。”
王婆子磕了几个头,砰砰的响,“郡主明鉴!郡主明鉴!饶了奴婢 !”
昭云卿才开口:“那是这样的话,下去使人写了陈情,签了字,你还是回老太太房里吧。”
王婆子大惊失色,她要是回去,岂不是死路一条,又砰砰的磕起头来:“郡主!这是让老奴死啊!郡主!郡主你宅心仁厚!饶过奴婢罢。”
昭云卿沉思了一会:“我留不得你,你动了我房里的东西我若是留你了,别人还不有样学样,你自己想着府里哪个主子能留你,签了状子便自去罢。”
王婆子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平日里,三太太最是仁善,郡主大恩不记奴婢的错,奴婢愿继续服侍三太太。”
昭云卿摆摆手,让王婆子先下去签了两张状子。
下面丫头看着王婆子一路跑去了三太太那,又回来报昭云卿。
昭云卿只是淡淡一笑。
天气炎热,过几日入秋。
她还得去赴扬州太守的约。
珠子都收了。
她这个人,向来公平,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