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尘骁脸上满是惭愧。
若北雁泉下有知,见他连自己的一双儿子都护不住,该有多伤心?
许彦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层身份。
如果厉尘骁说的是真的,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常年待在府里,从不见客。
父亲总说母亲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怕失了礼数,可是他看得出来,母亲的教养极好,谈吐得体,从来不会失礼。
许夙为没有见过母亲,所以不知道,但是许彦真却知道母亲的修为有多高深。
母亲去世之前,一直亲自指导他练功。
可是也不对……
许彦真琢磨了片刻,凝视着厉尘骁,“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要我们如何信你?”
大约是猜到了他不会轻易相信,厉尘骁从腰封里拿出来一样东西,“你有没有在你母亲那儿见过这个?”
许彦真定睛一看,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霍夭也是神色微怔。
那竟是一枚和许彦真脖子上一般无二的三色玉珏!
许彦真从脖子上取下那枚玉珏,和厉尘骁的拼在一起,缺口虽然经过多年的摩挲已经抚平圆润,但也大致对得上。
“这原本是你母亲最喜欢的一只三色玉镯,被她不小心摔碎了,成了三块,她舍不得扔,就给了我一块,自己留了一块,还有一块……”
说到此处,厉尘骁的神色黯淡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霍夭这时出了声:“还有一块在哪儿?”
大致是没想到霍夭会突然说话,厉尘骁微怔了片刻,但也还是实话实说:“还有一块,给了她的手帕之交。”
那些往事尘封了太久,厉尘骁从来没对人讲过,今天看到自己的两个外甥都已经长大,又说起了厉北雁的事,他的心中感伤,便说了起来:
“说起北雁的那位手帕之交,也是位美人,她曾是世家女,不过父母早亡,她是家中独女,又还年幼,我们两家有几分交情,她和北雁又年岁相当,所以父亲就跟先帝请旨,把她接到安平王府一起抚养。”
所以她和厉尘骁其实是青梅竹马,先安平王有意让厉尘骁娶她做世子妃。
只不过她一直把厉尘骁当成兄长,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厉尘骁跟她表白被拒,喝醉了酒,吓唬她若她不答应,自己就去求陛下赐婚,让她再没有拒绝的余地。
本来只是醉话,谁知她听得入了心。
毫无依靠的她被吓得逃离了安平王府,还是厉北雁帮着她逃的。
后来厉尘骁才从厉北雁口中得知,她其实已经有了心上人,虽然跟对方只见过几次,但已情根深种。
厉尘骁后悔不已,想把人找回来,可她已不知去向,甚至就连厉北雁也不知道。
厉北雁看着厉尘骁失落的模样,有些愧疚。
“我就是怕看到兄长这样会心软,所以让她无论去了哪儿都不要告诉我,免得我去追她。兄长,既然缘浅,你不如放手吧。”
放手二字,说来简单,但谈何容易?
二十多年过去了,厉尘骁也没能放手。
他一直未娶,只是不知道上天是否能垂怜,让他再见意中人一面。
霍夭眼神滞涩地看着那两块玉珏,嗓音有些哑:“她叫什么名字?”
厉尘骁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有些茫然,“什么?”
“彦真母亲的那位手帕交,叫什么名字?”
厉尘骁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她叫……文梦柔。”
“文梦柔……”
霍夭将这三个字默默念了一遍,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厉尘骁后知后觉,盯着霍夭,“你怎么会问她的名字?”
“好奇。”霍夭扔下两个字,抬脚走了。
许彦真看着霍夭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刚刚厉尘骁说的事,他现在辨不清真假,便先带走了许夙为,好一番教训之后才去找霍夭。
许彦真在营地四周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他。
入秋了,草都变得枯黄,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低着头不知在把玩着什么,身影无端显得萧瑟。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霍夭把刚刚在手里把玩的东西收进了怀里。
许彦真走近了,刚想说什么,却见霍夭的眼圈红了。
他从来没见霍夭哭过,现在突然看见霍夭这样,十分意外,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地放柔了:“霍大哥,出什么事了?”
霍夭没说话,只是抱着他。
抱了很久,他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天意……都是天意……”
许彦真不明所以,但他感觉得到霍夭正在伤心,所以没有多问,只是回抱着霍夭,轻轻拍着霍夭的背。
就像小时候许夙为被许光清罚了来找他哭诉,他安慰许夙为时那样。
霍夭闭上眼睛,好像回到了那年,文梦柔抱着他的时候。
当时他们躲在草丛里,苏弘恩带着一身伤回来。
苏弘恩带出去的人都死完了,只剩了他一个。
娘亲跟苏弘恩嘱咐了几句,交给了霍夭两样东西。
“可惜她不在了……”
霍夭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湿润的眼睛满是不安,“娘,这是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是你姨母给我的,如果她还在,捏碎这颗珍珠,她就会来救我们,可惜……”
女子擦了擦眼泪,又对苏弘恩道:“我去引开楚涟的人,你带着曦儿离开阴山。”
苏弘恩大惊。
夫人不过一个羸弱女子,落在那些人手里,必死无疑。
“夫人,我去,您……”
“从这里到山下还有一段距离,我一介女流,若是遇上楚涟的人必定护不住曦儿,再说……云遮已经……”
想到刚刚死去的丈夫,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下。
丈夫死了,她本来也没了多少生念。
她最后还是把霍夭交给了苏弘恩,自己去引开楚涟的人。
苏弘恩带着年幼的霍夭原本要下阴山,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最后还亲眼看着文梦柔死在了楚涟手里。
当时苏弘恩一只手捂住霍夭的嘴不让他叫出来,一只手却用力撑着他的眼皮。
“少主,主上和夫人都是死在楚涟这个奸人手里!您是他们的血脉,务必要记住这两笔血仇!”
霍云遮很得人心,楚涟又曾受过他的恩惠,暗中杀了他们夫妻二人之后不敢公开,只能派人假意寻找他们的儿子,实为搜捕。
苏弘恩带着少主躲了两天,实在下不了山,干脆兵行险着,趁着楚涟与人议事时大大方方带着霍夭去找他,假装不知事情原委,求他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