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薷趴在床榻边上守着太子妃,时不时地用湿帕子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没过多久,她便悠悠转醒,眼皮一开一合,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头侧了侧,露出来一个发自肺腑的笑,
“香薷……”
“太好了,我们都还活着。”
这句话她放在心里许久许久,直到今日才得以见了天日。
香薷唇色苍白,可还是冲着她笑了笑,
“锦意,石榴红才最是衬你。”
江锦意仰起了头,她将眼泪硬生生逼回,
“是啊,我自己都快要忘了……”
“你……你一定是怪我的吧。”
香薷握住她的手,一字字敲在了江锦意的心房,
“我只会怪你太傻。”
这句话就如同黑暗中的一盏灯,江锦意眼前倏地亮了,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似是要把这些年的害怕、愧疚,还有委屈都一并发泄出来。
香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小声哄着,
“没事了啊……”
晟帝听闻太子妃醒来,本是打着关照的名头再来试探一番,岂料屋内会响起如此惊天动地的哭声,他刚踏进院子的脚就是一滞。
太子妃不可能提前算到他会过来,故而这悲哀到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哭声也作不得假。
算了,他何必再要去怀疑一个刚刚痛失丈夫的妻子呢。
太子妃想必现下的心情正如同他老年丧子一般难过伤心。
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晟帝这才转身离去,只不过面上不再见一点儿悲痛之色,又变回了那个往日里不近人情的帝王。
江锦意哭累了,自己就消停了,香薷拿出两个鸡蛋,又指了指江锦意肿成核桃的眼睛,
“滚一滚,会舒服些。”
她接了过来,慢吞吞地在眼皮子上滚着,还时不时地撩开一条缝隙瞧瞧香薷的神色,
“我……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只是运气好罢了。”
香薷淡笑着,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要揭过此事,却不想江锦意点点头,语气说不出的严肃,
“才不是什么运气呢,这是老天爷也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香薷依旧笑着,她没说这惑人心智的药是自己亲口尝过后,根据身体的反应,对剂量做了千百次调整,才能做到完美且不被人发现的地步。
她也没说那种让人内力尽失的药,她其实也吃了。
一旦运功,便会经脉紊乱,落得和太子一样的下场。
就算短时间不使用内力,毒素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侵入身体的每一寸每一毫。
此药更是无解。
不过,这都没什么关系了。
害她全族的人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她在这世间的夙愿已了,再无牵挂……
不是吗?
她心中如此想着,脑海里却骤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个未经她同意便闯入她世界的傻瓜。
江锦意想起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凑到香薷身边就咬起了耳朵,
“不过我还是处子之身,哪会怀孕。”
这不迟早都是会露馅的吗。
香薷知晓她恨太子,却未想到他们连房都没圆成,
“你小时候不是整日喊着要嫁给太子吗?”
江锦意嫌弃地努了下嘴,
“我少时识人不清,可经历了这许多,也早就看明白了他,太子或许对我有过几分情意,可他只爱自己。”
“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他欠下了诸多罪孽,我一心只想为你讨回公道,什么情情爱爱的我早就不在意了。”
香薷视线瞥到江锦意干涸的嘴唇,递给她一杯温水,
“润润唇。”
“怀孕之事你不必忧心,最爱的丈夫没了,你整日以泪洗面,孩子意外流去,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江锦意随手放下茶盏,她挽着香薷的手臂晃了晃,
“还是我家阿虞最聪明了。”
“不过我也不差,你一出现,我便知道是你回来了。”
“平常女子都是喜欢海棠牡丹什么的,只有你整日喜欢泡在草药堆里,我还记得你曾说过最喜欢木香薷开花的样子。”
木香薷气味浓郁,种上一小片,便能叫方圆几里都是这种香气,旁人都说这花开起来时,从远处望去,就如同趴在那的毛毛虫一般,可她就是没有缘由地喜欢上了。
就像她不受控制地被离渊吸引,都是一个道理罢了。
“等你这事了了,我便要离开这里了。”
江锦意还沉浸在两人相认的喜悦之中,忽地听香薷这么说,挽着她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阿虞不能再待久一点吗?”
香薷摇了摇头,
“我如今已经不是阿虞了,只是香薷。”
“香薷花就应该自由自在地开在山野里,不是吗?”
江锦意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再开口挽留。
是了,她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不能还像幼时一样整日腻歪在一起了。
她们身上也都肩负着不同的责任。
“那我以后就唤你阿薷好了。”
“阿薷阿薷阿薷……”
江锦意口中连连重复了这名字好几遍,像极了刚得到糖糕还爱不释手的小孩儿,脸上也不似之前的冷然,多了些旧日的影子。
被她这样叫着,香薷倒真是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她原本就只是香薷,而非虞牧锦。
虞牧锦身上背负着千斤重的枷锁。
可香薷却能无拘无束地享受这辈子的生活。
她真羡慕啊。
太子妃因难以接受太子的死讯,于一月后滑胎,此事告一段落,香薷装好自己的行囊孤身一人上了路。
离渊是在她走了三天以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香薷只留给他寥寥数语。
此后珍重,勿念。
信封里还留有一条黑金色发带。
离渊盯着看了许久,才将它缠在手腕上,草草收拾行李便也踏上了寻找香薷的路。
送别人礼物,总要亲自为他戴上才叫诚心吧。
离渊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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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尘留在大夏朝的亲信知晓太子没了的消息,心中喜不自胜,便飞鸽传书将这个振奋人心的事告知远在青山观的陆时尘。
只不过彼时青山观外面围了一圈黑衣人,叫陆时尘插翅难飞,就连一只蚊虫都飞不进去,更别提已经被“摄政王”烤着吃了的乳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