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身边得力的肖嬷嬷领着两排小丫鬟进了院落,
“我不是都说了,让嬷嬷看着挑两个就成,你的眼光定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女子梳了个桃形髻,用桃形冠高高束起,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翻领袍,姿态优雅。
“太子妃,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得在您面前掌掌眼的。”
太子妃素来温柔娴静,仆从们也不曾见她红过脸,她一一扫过底下人的面容,正打算随便指两个时,瞳孔却是猛然一缩,盯着后面那个垂着眼帘的人,都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肖嬷嬷最是会察言观色,她点名留下了那个让太子妃失态了的丫鬟,又随意指了指自己看着还算顺眼的一个,才屏退了旁人。
“太子妃,可是哪里不妥?”
太子妃移开视线,她摇了摇头,
“不碍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些事情,一时走了神。”
太子妃顿了下,才朝着那个丫鬟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子妃的话,奴婢名叫梦兰。”
太子妃听完这话,心里也是猛的一沉。
在大夏朝,梦兰花又叫做亡灵之花,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太子妃稳了稳心神,才缓缓说道,
“这名字不太吉利,就叫你……”
“香薷吧。”
同样的问题,又问了那个丫鬟一遍,这才挥了挥手叫她们退下,
“等等,香薷先留在我跟前伺候吧。”
香薷应了声是,这才站在太子妃身侧候命。
太子妃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你家中还有人吗?”
香薷面上带着浅笑,恭顺地回道,
“家中只还有我一个,其余人都在几年前的灾荒里去了。”
太子妃似是透过她看向了另一个人,
“那你心中可怨?”
怨什么呢?
“算了……”
“奴婢有何可怨呢?这世道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已是难事,有命在,就什么都有了。”
太子妃愣了愣,思绪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吗?”
不会怪她家当年见死不救,不会怪太子因为猜忌屠了她满门……
香薷接话道,
“是。”
她皱了下眉,犹疑片刻才开口说道,
“太子妃屋里好似有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太子妃只是温柔地笑了下,
“大夏朝的气候一向如此,屋里总是潮湿的,外面虽有太阳,可墙角一些地方还是会生出些许青苔。”
“你不必太过大惊小怪。”
香薷看她一脸笃定,还想在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这香闻着有些熟悉,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到过。
太子妃敛下眼里的复杂之色,若说刚刚还只是怀疑,现下已经是确定了。
她就是……
香薷奉命去库房里取夏日的衣料,却不想听到两个丫鬟在墙根底下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想的,咱们国家的女子一向崇尚艳丽之色,可太子妃偏偏唱起了反调,整日穿着白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为谁守孝呢。”
“就是说呢,怪不得太子殿下宁可自己去偏殿睡,也不愿意去她房里,要是我,也会如同太子殿下一般。”
香薷本想装作没听见,可听到守孝两个字时,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不见,太子妃只是换了口味,又喜欢上素色衣物了,可眼下细细想来,好事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香薷走上前去,厉声喝道,
“大胆!妄议主子,你们可知是何罪!”
那两个本来在那偷笑的丫鬟见到香薷,立时刻跪在了地上,
“是奴婢嘴贱,还请香薷姐姐饶过我们这一次。”
她们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一个刚进府的小丫头片子,还没在府里站住脚,何时也能这么嚣张了,叫她一声姐姐,也只是客套话,这人可不要不识抬举。
香薷自是发现她们眼里的不屑,她走了过去,直接左右开弓,在她们脸上连抽了好几个大嘴巴子,
“此事我会原原本本地禀明太子妃。”
撂下这句话,香薷取了衣料便迈步离开了,徒留下两个惊慌失色的丫鬟怔愣在原地。
香薷将两匹山矾色和两匹缟羽色衣料放到了桌上,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奴婢有错。”
太子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整得没反应过来,她想伸手去扶,却又放下了手,
“你何错之有?”
香薷将刚刚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太子妃面沉如水,她脸色凝重,
“你无错,反而该赏,如此非议主子的人,太子府可是万万留不下的。”
说罢,她吩咐肖嬷嬷将两人发卖了出去。
许是想到一些开心的事,太子妃忽地笑了出来,她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溢出星星点点的泪水,就是不知究竟是高兴的还是伤心的了,
“你让我想起来一位故人,她也是如此护着我,为我出头。”
“可是轮到我为她打抱不平的时候,因着全族上下,我却退缩了,她肯定会怪我的吧。”
“怪我也是正常,是我辜负了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若是她还活在这世上,我只想与她说一句话,香薷,你知道是什么吗?”
袖中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香薷淡然地回着话,
“奴婢愚钝,不知道。”
太子妃半边侧脸映着烛光,另半边却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希望她逃得远远的,别再回来这片伤心地。”
她的仇,我会替她报。
香薷紧抿着唇,她笑着回道,
“奴婢觉得太子妃说的甚是有理。”
“若奴婢是她,定会按着太子妃说的这样去做。”
可她不再是虞牧锦了,活下来的只有香薷。
所以她不会这样做。
仇,必须报。
太子也必须死。
太子妃瞧着远方,香薷却是低眉顺眼盯着地上。
她们都默契地没再说话,但好似都懂了对方心里的意思。
此刻两人心里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只是不知结局是好是坏,又该付出何种代价。
或许,那代价都是她们承受不起的。
却也注定了她们的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