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春闱放榜。
一大早沈夫人便将沈憬琛薅起来，催促他赶快去看榜上有无他的名讳。
金榜面前早就围了乌压压一大片人群，沈憬琛不急不慢地打了个哈欠，站在离人群五米开外，
“母亲，咱们来早了，这么多人，儿子压根就挤不进去啊。”
沈知许知晓今日是自家哥哥的大日子，一向喜欢赖床的她也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朝着沈憬琛招了招手，
“哥哥！哥哥！”
沈憬琛大步走了过去，他笑着说，
“染染倒是胖了许多，想来摄政王应是将你养的极好。”
沈知许撇了下嘴，
“哥哥，大喜的日子，你总是爱说些别人不乐意听的话。”
沈憬琛抽出腰间的折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哥哥虽然说话不中听，可句句都是实话。”
沈知许捂着额头瞪他，轻哼了一声，才别过脸去看金榜前的场景。
有的学子垂头丧气地离开，有的直接晕倒在原地，还有的把手里的书籍撕了个粉碎，状似疯魔，口里还念念有词。
沈知许见到后，倏地理解了范进中举后激动发疯的心情。
人群散开，一行几人才到了金榜面前。
笔试第一名:沈憬琛。
笔试第二名:徐秉文。
……
沈憬琛很是淡定，看完就打算转身回府睡觉，沈知许脸上扬起来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手指着上方的名字，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
“哥哥，你看你看，第一名是你哦。”
沈憬琛似是被她感染到，眉眼也沾染了笑意，
“我看到了，这多亏了染染那日送的衣服。”
沈知许挑了下眉，
“你人还怪好的嘞，还知道记我一份功劳。”
沈夫人也是激动地直念阿弥陀佛，文远侯看向自己的儿子时，眼里也带了一丝欣慰。
真不愧是他和曼清的儿子。
————
临安大长公主府家的小厮看清榜上地字后，也连忙脚不沾地地跑回了府通报，
“公子中了，公子中了！笔试是第二名！”
临安大长公主虽说心里没抱有太大期望，可听到这个消息时，如花般明媚的笑意迅速在脸庞上荡漾开来，泛至眉梢处时，笑意渐渐浅淡，随即生出的便是忧愁。
先帝早就有明文规定，公主的儿子是不能入仕做官的，笔试考的是不错，可还有一场考试需得面见陛下，得到他与考官的一致首肯，方才知晓最后结果。
是以，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
“公子可曾知道了消息？”
被派去暗中查探徐秉文消息的小厮摇了下头，
“公子并未去看榜。”
临安大长公主拧了下眉心，
“还未来得及去看吗？”
可眼下已过了晌午，就算再忙，此等重要大事，也不应当忘了去看啊。
小厮欲言又止，还是一旁的念云看出了其中端倪，她怒斥一声，
“有何要说的就快说，作甚要吞吞吐吐的。”
小厮这才急忙道，
“公子自从那日出了沈府，便郁郁寡欢，似是失了心窍，连书斋都未曾去过，只是把自己锁在屋中。”
临安大长公主猛的从椅子上坐起，
“你为何不早说！”
“速速带我去公子如今住所。”
临安大长公主命人破开屋门，屋里酒气熏天，不见天日，地上倒着一坛又一坛的酒罐，男子的手臂堪堪支起身子，他垂着眸，侧躺在地上，原本柔和的面容此刻全全隐匿在阴影中。
一束光穿过黑暗落到他身前白衣上，才得以看清他现下模样，胡子拉碴，头发散乱，哪有往日里的俊秀出众。
临安大长公主急急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也不嫌脏，便伸手去拍他的脸，
“文儿，文儿，你醒醒啊，可不要吓为娘啊！”
徐秉文久久未醒来，临安大长公主手指探去他的鼻息，察觉有气体通过，这才放下了心，命人将他抬回了公主府。
府医诊过脉后，才说道，
“请公主放心，公子只是酗酒过度，又多少未进食，这才晕了过去，待喝下药后，便可醒来。”
“好，念云，你快叫人去熬药。”
念云福了一礼，便拖着府医去抓药熬药，他踉跄一下，往上提了提自己的药箱，方才加快了步子。
他这老胳膊老腿可真是不禁造啊。
给别人看病要钱，给公主府看病要命啊。
果然如那府医所说，徐秉文喝下药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待看清屋内的陈列摆设，以及用殷切目光看着他的临安大长公主，他身体僵在床上，只虚虚叫了一声，
“母亲？”
后又反应过来，从床上滚下来，跪在临安大长公主脚下，
“草民参见公主。”
临安大长公主红了眼眶，她扶起徐秉文，声音悲切，
“我的儿啊，几日不见，你怎的就成了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可真是叫母亲我心如刀割，痛得很啊。”
徐秉文张了张嘴，还是默不作声。
临安大长公主看的心里难受极了，为人父母总是会心软的，这可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无论孩子犯了多大的错，过不了几日，父母也会将其抛之脑后，只会记得这是他们的儿子女儿。
“你这又是何苦呢？母亲答应你迎娶林烟霏便是。”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徐秉文心里泛起苦涩，
“她不愿嫁我。”
临安大长公主见不得他这脆弱不堪的样子，
“她可是知晓你与公主府断绝关系，这才改了主意，我早就说过这人心思不正，你偏是不信，只守着自己那套歪理。”
徐秉文像是一个字都听进去似的，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出不来。
她再也不会嫁他了。
非生离，而是死别。
他那日回头就发现林小姐的不对劲了，因她死死扼住了喉咙，而憋地涨红的脸颊，以及她因为支撑不住而变得轻轻颤抖的身体。
这一切，他都发现了。
可这是她希望的不是吗？
他从来拒绝不了的。
哪怕那日他再不情愿，也只得装成不知道的样子。
可他还是后悔了吧。
后悔没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