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的那位导师在听了他们一群小孩儿过家家吵架一样的辩论后,讲了南江有史以来最出名的一场辩论,其中反方问:“轮回要真有,何来求长生。”
正方对求长生作出了长篇大论,从求长生是为了等待是贪念等等,讲了一盏茶的功夫,败给了对方一句话。
孟常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败,但那句话实在在太有影响力,以至于她记到了今天。
他说:“轮回后,你可以是你,但我不是我。”
她如今将这话原封不动非说来,闻人说听完没发表意见,转身上了二楼。
孟常继续撸猫,耳朵寻着脚步声上楼,楼上不急不徐的步子在屋里溜达,颇有当自家藏书阁来溜达的意思。
掌柜的给某人一句话唤起了从前的记忆,居然回忆起了那场讲座。
那是换人后的第一次大革新,孟常第一次知道修道之人之间居然也有文辩,辩的居然不是心法,而是这么个无聊的玩意儿。
千山的那位导师料到白起院没人玩过,于是提议来一场弟子间的博弈,出于新鲜,参加的人太多,孟常没被选上,但观众席的热闹一点儿不比赛场差。
台上七八个弟子跟街边的老爷们为鸡毛蒜皮吵架似的吼得嗓子沙哑,跑题跑了十万八千里。千山导师听得辣耳朵,弟子们却玩得尽兴。
约莫是平时都被要求端方雅正,不能喧哗吵闹,给憋坏了,终于有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吵架”的机会,吵的吵开心了,看戏的也看尽兴了。以至于没把那些师点评时的不屑放在心上。
不过听到南江那两位少年俊才的辩论时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那二人能被众人传道,除了本身能力很强之外还有两点最为吸引人,一是反方出众的言论和压倒性的胜利,二是那二人恰好是兄弟二人,反方是哥哥,比弟弟大了十岁,弟弟才七岁,秉着赛场无年龄歧视原则越级挑战。
那二人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闻人渺和国人说!
闻人说!
孟常一下子来了精神,认认真真扳着手指数。
她16岁白水山封山,17岁她在颓废,而人家已经名扬四海被称为天才少年!此后又好几年,人家依旧风生水起,而她一波又三折还在原地!
她娘的,人比人…….人比人……她虽然波折,好像也没那么差,她曾经也是从南江三大宗手底下抢过人的,虽然不清楚是抢的谁,那三大宗门具体是哪三个,最后还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你说,他听到曾经让他出名和大败的话,是什…”
不对,闻人说这么谨慎的人,角落的东西能不能碰,还需要她来提醒?
况且,听到曾让自己出名的话,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这么上楼了?
她倏而起身,小黑一个不留神,险些摔地上,非常气愤地重新要爬她头上,结果四驱愣是没追上两驱,哀怨从一楼绵延上二楼。
闻人说依靠在二楼墙边翻着书见她上来意外的地挑了挑眉没搭理。
孟常心头噔一下,心道:“果然一语成谶。”
谁懂这心情?
她抱着手靠在就近的书架上,双手插袖子里,面上万般镇定自若,实际上握着诫子书的手心冷汗连连。
“你好了没,再不走天就黑了。”
闻人说连个眼神都没给,“不急。”
“讲点道理,我本可以过完年再来,为了追你,连给我娘的礼都没来得急准备。”
“嘘~听。”
孟常分出一点心神跟着他的节奏走,竟然听到了雨声,外面呼呼的剑气不知何时收敛,被倾盆大雨替代,刷刷的声音。听得人犯困。但现在不能睡。
她还要再说什么,那边却不给这个机会,遥遥抬手掌心朝下,轻轻一压,
他轻飘飘的动作之下,孟常迎来的是浪潮般的灵力威压。
她怕损坏这里的东西,没敢还手,都是灵力护体,饶是如此,突如其来的威压还是让体内的亡灵气感受到了危险,一瞬间寒气从丹田直逼全身她本身的灵力硬是给压得死死的,全在丹田出出不来,因这一出一进太突然,丹田动荡了一瞬。
外冷内也冷,整个人如坠冰窟,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从站着变成了单膝跪地。
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应该是关键时刻闻人说本人收的手。
“喵~”小黑终于瞅着机会,纵身一跃蹦到了她肩头上,狠狠踩了两脚。
孟常没理会它,也没起身,而是从单膝疏地变成了双膝着地,比跪孟青杨还板正。
“晚辈孟常,生于初和二百九十二年二月初四。”她报完生辰却没了下文。
那边不紧不慢的翻了一页书,“我对夺舍不惑兴,打坐,或者睡觉,别吵。”
孟常:“……”
这时候哪睡得着,她就着跪地姿势躬身行上一礼,这一礼险些把小黑行下去,它眼疾抓快的抱住她肩头,一不小心抓在头发上,竹签被扯掉,扯得她头更疼了。黑发散下来,铺了一肩,与黑猫融为一体,简直分不出头发和猫。
“闻人说”目光落在还在奋力挣扎的小黑身上。
孟常坐正,表面看乖顺,实则脑海带里已经把三十年来所有见过的法术都回想了一遍,尤其与符术相关的所有。
顺便清点了一下所剩的东西。
风铃就剩下八个,符纸三张,卷轴一个,剩下全是药。
哦,还有一把香,一个碗,三支筷子。
她甚至有想过给闻人说竖个筷子,能不能把他身上那位送走。
就在她瞎琢磨的空隙,“闻人说”走近,捞走小黑往三楼去。
小黑平日里挺怕生的,连闻人说也怕,也就在她这儿还算放肆,这会儿被别人捞走居然没反抗,还十分乖顺的“喵~”,仿佛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她只好分出更多精力跟上去,就这点不好,她跟闻人说怎么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了,结果她对人家的实力还是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闻人说是醒着没有,估计是没醒。
外面是倾盆大雨,温度仍是雪天的温度,内外两股客流刺激得她精神高度紧绷。
这还是头一次,她没引导自己的灵力来抵抗寒气,任自身如坠冰窟。
她得留着灵力。
藏书阁三层楼都大差不差,除了满屋的书架,便只有靠窗的角落摆上绿植,如今盆中只有黄土,绿植架旁是桌案,一楼摆着笔纸砚书,二楼只有一推书,还是不正经书,是百年前民间流行的话本,而三楼的桌案上要丰富得多,这里不仅有茶具,还有话本,铜镜,铜钱,丑到没眼看的陶娃娃,裂个大嘴巴,晃一晃,里面丁零当啷好几个铜板,
此外还有陶老虎,铜制“四不像”。
体内灵力莫名燥动,像是受到什么牵引,紧随而来是耳根处一阵发冷,他疏离冷淡地往铜镜瞥去,自尘封的铜镜中瞅见一丝银线,他抬手扶去灰尘,便见苦隐若现的银线从耳根延伸向动脉。
玻璃质的冷眸渐渐就被深邃替代。
……
大雨不知何时停下,好像过去了几百年那么长。
实则才一夜过去,天色破晓时楼上的人终于下来。
这回来的是本人,因为他在孟常面前蹲下,把外套又给她披上。他不怕冷,所以外袍也是薄薄一件,跟她身上的裘衣比起来,那层可有可无的布实在多余。
“自己穿着吧,给了也白给。”她僵坐了一夜,全身都麻木了,抬手都深费劲。“嘶~让我缓缓。”
闻人说直接给她拍了好几张符连带输灵力,缓和得快是快,也不难受,就是…
“停停停,知道你符多,也不能这么浪费啊,你这么败家,你哥不会揍你的吗?”
“不会。”闻人说扶她起来,“走吧,回去了”
“行,早就想回去了。小黑呢?”
“……它想留下来。”
“……好吧。”
“上来。”
“从这就背?”
“从这就背。”
孟常也没跟他客气,趴他背上顺便探了探,奈何道行浅薄,只能探出这人三魂七魄完好,不多不少。
“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跟你哥解释。”
闻人说没有把话头接过去,而是问她,“想回家吗?”
孟常懒洋洋地趴在他背上,人还醒着,脑子已经没有转动的欲望了,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想啊。”
闻人说微微偏头,她的呼吸打在脸上,呼出的气都带着些许凉意,他扭正头,重新说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回溪州。”
“……哈?”
“今天二十七,快一点的话,正好能赶上除夕。”
“你是不是……”
“我没事,就是想回去一趟,你不想去的话,我先送你客栈。 ”
这就有点为难了,一边是自己家,另一边是那三个无亲无故的徒弟,来之前没想过要回溪州。眼下要是突然回去,他们怎么办?
不过她没有纠结太久就得出了结论——回。
他们三个最小的也有九岁了,林霖都大姑娘一个了,放在溪州里,算得上大龄剩女,如果他们要回去,有白桦在,会给她们安排,如果要留下,也饿不死他们。
“我给他们传个信。哦对了,你跟踪的那个人,他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跟踪符追丢了。昨晚……那什么,看你在忙,就没跟你说。”
“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