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百八十一级台阶,闻人说一口气直接背上来,临了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体力不错嘛。”孟常拍拍他肩头,也没说让人家歇会儿,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发现得早,说不定天黑之前能下山,还能赶在过年前回客栈。”
闻人说:“你还真是半点不见外。”
“咱俩谁跟谁啊,过命的交情了都。”
闻人说还想说什么,被她一句堵了回去:“你哥的信封都放了些什么?”
理亏的闻某人比不过不要脸的,只好跟着转移话题。“一封信,还有一张地图,外加一个阵法。”
说罢,他拿出地图展开,“信中只给了一个地址——静水居,藏书阁。”
“静水居,藏书阁。”孟常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站住了。
“要不,咱还是回吧。”
闻人说不以为意,“为什么?”
“那可是人家住处,这片山头,顶多算后院,外人溜达也就溜达了,跑室内,他就算真在南江,回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作死不是这么作的。”
“放心,他如今没那么强,不然犯不着把我塞进上林阁。能用上我这半废不废的人,就说明他也没厉害到哪儿去。”
孟常:“……”
这熟悉的口吻。
他们眼下在一片荒园里,估计是药园,长期没人打理,草比药茂盛。这里也没有松林,而是一片果树。
“我好像,闻到了草药的味道。”
闻人说:“难得有你认得的草药,可惜了,这里的东西,就算是草,你也是不能带走的。”
“他们哪来的地图?”
“书阁,白水宗的藏书只要不涉及秘法,极邪之术的,都会拓一份到分院,每个院的都不一样,但全部并起来,也和本宗差不多……走这边。”
“这么多,全拓一份?”
“嗯,反正宗内弟子多,除了专业人,平时犯错的弟子就罚抄书,一抄一个书架。”
这…孟青扬让她抄医书,从来把着一本抄——药谱。抄八百遍了也没能记住几个草药。
别看这一整个山头都是剑灵的地盘,她住的房屋却不大,前院只有一个小凉亭,西边一间木屋。对面一栋三层高的阁楼。
“应该是这儿了。”
闻人说抬手要推柴扉,被孟常拦下了。
“等等。”
“大人警剔性高,虽然出事那会儿没来得及回来,但这么重要的地方,想来离开前都会设防。”
闻人说号称行走的百科,不是吹的,自然知道,不过还是很认真的点头,“嗯。”
他推开门,门开的刹那一把揽过孟常,孟常听见耳边“呼呼”的声响,被他打横抱起。
院子里设了个剑阵,门一开,剑气满天飞,稍有不慎,就能被打成筛子
闻人说身轻如燕,哪怕带着个人,也能灵巧在剑气中穿梭自如。一脚踏在书房门前,脚跟未落地,整个楼再次被剑气笼罩,把二人强行逼回院子正中。这回剑气如龙卷,把二人彻底困死在中间,免强靠灵气护体撑着。
“都说了要小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闻人说也是没脾气了,“那个阵法,名叫不归。”
孟常:“…”
什么奇葩圣人,在自己住的地方设一个这玩意?“不归”是什么阵她不知道,但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
“放我下来吧,我……”
“不用。”闻人说目光在漫天的剑气之间流连,“抱紧我。”
然后松了右手,将她放下来。
“哦。”她犹豫一瞬,没有做过多纠结,搂住他腰,“以后你夫人要是问起来,我一定赔重金道歉。”
“大可不必。”
至于要如何,他没说,而是突然窜出去,钩镰枪骤然挡住撞上来的剑气,被从南边直直弹到北边然后再次借剑气与枪相撞之力又进一步。
如此整整十八回后,他终于将长枪钉在了房间门前的一石头上。剑气这才停下。
“神君每次来都要过一遍?”
“他不用。有特权。”
“阵还会认人?”
闻人说终于反应过来,“你不认识不归?”
孟常也格外惊讶:“你才反应过来?”
闻人说:“……”
“先进阁楼吧!”
“哦。”
孟某人对于不熟悉的阵也是没有半点求知欲。
有些人说自己不懂是谦虚,有些人却是说的大实话。
二人穿过院子走近阁楼,前脚踏进阁楼,后脚门外又一次被剑气填充。
孟常:“……你的枪……”
“不打紧,回头再收。”
“你说,你哥怎么想的,居然让我来,我能干什么?”
路找不到阵不会解现在连找东西都帮不上忙。
闻人说不发表意见,公子尧没有拿人开玩笑的癖好,相反,他总能做到物尽其用,找她肯定是有原因的。闻人说不让她来是因为上次把人拐去枫山心里过意不去,这才代替她过来一趟。
“我去里面看看,你自己小心,不要出去。”
“我跟你一起。”
“别,你就呆在这儿。”话落,他瞥见地板上一摊与别处不一样的颜色,于是蹲下身查看。
“怎么了?”
闻人说皱着眉头,“血。”
“血?”
“没什么,你别乱走。”
阁楼里光线暗,烛火太久没用,都没蜡烛了,况且有也不敢用。明火也不敢用。
“阁楼里的烛台不敢动,明火不能用,能想个办法照明吗?”
这要是有钱人,直接掏出一个夜明珠就完事了,然而溪州有不起这玩意儿,闻人说能问出这种问题,自然也不会带。
“你哥真厉害,总能发掘我的潜能。”
话间她拿出那个透明的风铃,往里边塞符纸,一打响指,呼啦一下,风铃里符纸燃烧,一个简易的灯笼就做好了,还不用托底,别说,挺像那么回事的,虽然小了点,照明范围却不小。
她把“灯笼”拋过去,“最多一炷香时间,我带的符纸不多。”
“我带了,空白的。”
她算是发现了,闻人说不画符,但是随身带着符纸,比她个专业还专业。
“多少?”
“百来张吧。”
还是行走的银子。
“熄灭前塞一张进去就行。”
闻人说接过简易版的灯笼,打着灯往里去,忽然福至心灵地一回头,果不其然,号称自己没用啥也不会干的人在地上盘腿一坐,拖出黑猫放腿上,手中还多了个卷轴,他看过去的那一眼,卷轴顶上的符刚好隐没下去。
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好笑某人有八百个心眼子,心知肚明的事,非要装个糊涂,明知自己此行的作用,也明知哪怕明说他也会帮她,非要作出一副弱不自理的样子,也不知是有心逗小的玩,还是单纯犯懒。
心疼的是,这一路如果他不来,她一个人摸着瞎也仍旧会来,可能会花很多时间,但一定不会推脱。
瞎了也是条好汉。
阁楼许久未曾打扫,有些地方积灰厚厚一层,有些地方却薄一些,看得出来其间有人来过。
闻人说走到书架角落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张矮桌案,桌上摆着一套茶具,白底青花,桌上还有些未来得急放回书架上的书以及铺开的宣纸,宣纸是一道未完的辩题,有着两个人的笔记。
辩题的字迹与山门上的如出一辙,写的是“轮回后,我还是我吗?
下边紧跟着一排规整漂亮的楷书,苍劲有力,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写得相当认真,回答却敷衍得紧,就四个字—“因人而异”。
这之后便没了,想来提出辩题的人有被敷衍到不知该如何去把这话接下去——
可能辩主见了这四个字曾有嗔怪答辩人一句“谢谢,有被敷衍到。”
一晃百年时间过去了,当年离开的人再没回来,而书房依旧留在百年前,等着主人归来。
白面既然来过这里,必然动过这里的东西,那自然是要找灰尘不那么厚的地方,于是闻人说站了一会儿,往别处去寻找。
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并未隐藏,就是简单粗暴的木梯,连扶手都没搭一个,可见主人也是个随性之人。
闻人说在一楼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书桌边。书桌是整个一楼积灰最厚的地方,理论上最不该碰。
然而闻人说在桌边站了一会儿,还是探出了手,只是还未碰到,被坐端坐在地的人出声打断,“个人建议你,还是不要碰的好。”
国人说向她瞥去一眼,波澜不惊地问:“不是看不见?”
“嗯。”孟常点了点耳朵,“听到了,刚才你就在那站了好一会儿,却没动,说明第一直觉让你放弃了动。我们不过是来探路的,要相信第一直觉,第一直觉不能动的,还是别动的好。
闻人说又盯着宣纸上的字迹看了好一会儿,选择不动,转向楼梯口。
“你说,这世上真有轮回吗?”
“唔…韩长老说,轮回要真有,何来求长生。”
“那假如有,轮回后你还是你吗?”
“嗯哼?你被附身了?这么深奥的哲理,你问我?”
“桌上的辩题,随口一间。”
孟常认真想了想,其实这个问题她听过,是白起院初换导师那会儿千山为了显摆,出给她们的一个辩题,题目就是,“轮回后,我还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