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闻人说坐在石头上，手边放着一封拆开的信，露出的一角是信纸，信纸下是地形图的一角。如果孟常能看见就会发现，那是每一次公子尧找她办事常用的水云纹信封，封口处用的符咒。
信封已经被人开启，符咒自然也已经失效。此刻他们都被人紧紧压在石头上，无孔不入的风也不能让它发出半点声音。
他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道，“四年前在黄沙戈壁是我第一次见他。”
“这三年来他一直以一个……合作的姿态，他对谁都不上心，唯独对上林阁格外在意。
他帮我恢复金丹，帮我治疗，拉关系把我送进上林阁，一路想方设法推着我进入内阁。
如果不是他，短短三年的时间，我根本不可能走这么快。虽然有些不择手段，但是每一个动作的背后，都是在为溪州考虑。
他想借上林阁诸人之手，光明正大的打开溪州的封印，想要解尘封的白水宗。”
如果要问这世上谁最牵挂白水宗，无疑是闻人家，一家几百口人全部在那山里，流落在外的三位少主带着些残兵败将。可是三位少主如今一个还在拉拢溪州人心，一个在外流浪，还有一个……
“说起来，你不是有两个哥哥？你二哥呢？当然我就是随口一问，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闻人说手指蜷了蜷，“在白水山。”
“嗯？”
世人皆说，闻人家的三位公子都出逃在外，怎么还会有一个在里面？
闻人说却没有过多的解释。
“你是不是知道白水山为什么封山？”
“嗯。”闻人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把话题拉回来，“我不想进上林阁。但是他跟我说只有进了上林阁，在里面获得一份坚不可摧的势力，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才能让白水宗重见天日。”
“那他自己为什么不进？”
“上林阁不允许。虽然上林阁的宗旨是聚集天下英才同时给普通人提供一个出路。但是有一个前提——天道。”
“这……”
“虽说人的好坏与所修的道没有必然关系，但是邪术对心性的影响是世人有目共睹。
对白水宗和溪州封印如此上心的人，还如此不择手段的人，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
“不太明白。”
“首先，他本体被封印在白水山，以他如今的实力，我敢肯定本体并没有出来，没有人愿意被限制。
其次，溪州的史书里应该也有提到过，他的那位红颜知己，剑灵大人陨落人间，他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先被封印，无论是出于对中书庭的怨恨还是对剑灵大人的牵挂，想要出来并不奇怪。
再就是白水宗，虽然他把白水宗让给了闻人家先祖，好歹也是他半个家，如今无端受累。”
他说了这么多理由，却独独没有为溪州百姓找一条理由。
孟常好奇的问：“不是说他是神吗？有没有可能，还为了溪州的百姓？”
“不会。就算是神，也是有心的，溪州人在他出事后第一时间毁了他在人间唯一一座道观，那道观建在寒山，剑灵大人在他飞升前当着他的面亲自给他立下的神龛。
并且从来没有人供奉他，骂名倒是没少。况且，如果他真的做到了无欲无求，又怎么会成为坠神？”
也就是说，他出来很可能只是为了自己，而不会把溪州万千百姓放在人眼里。
“就算真的是他又能怎么样？人都是会进步的，何况是早就有预见的探索，两百年的时间足够世人做不少准备了。从前的神在阵法的磨砺下，能有从前的十分之一厉害？
就怕到时候外面几个地方的人联合起来，谋划一个诛神计划。到时候溪州将会再次成为受害目标。”
闻人说的声音在黑夜里有种别样的清澈，还带着凛冬一样的坚韧。
话落，他希冀地看向孟常，“你之前说，我忘了什么。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忘。
从一开始就有感觉，直到看见诫子书。”
孟常咂摸了半天才弄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于是好笑的哧一声，“你们小年轻说话都喜欢这么……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先说一番大道理，讲出对溪州的危害，希望从利益出发打动人，然后拉着入伙，搞事。
拯救溪州，听起来就伟大。
当然，在她这个年纪的眼里就有些幼稚了，小孩子才想当英雄，大人恨不得这个稀烂的世界毁灭。
她已经在公子尧那里栽了十年自由，不想投入更多了，人嘛，自私点，为自己活一次。
闻人说：“……”
她不等他后边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谋划出口，截断道，
“我这人书读的少，脑子也不太灵光。下次有事记得直接说，不然万一我没听出来，尴尬的可是你。”
闻人说再次无言以对。
“有理想是好事，但是你找错了伙伴，我们之间隔着这么宽一条代沟。白水河那么宽。”
她想去曲阜，她答应过会很快去找列夫子，至少在最后一刻，让孟家人知道，“孟常”好好的活在曲阜。
她是因为追逐前途乐不思蜀，而不是忙碌奔波做着逍遥客。
“既然你没忘，那你应该明白，我就是这么个胆小，自私，没有报复的人。
励志言语对我来说不过是空想计划。天下，众生，是天道，是圣人的事，我只在乎我自己。因为，我已经不年轻了。
闻人说，去追你的梦吧，如果有缘，咱们顶峰相见，如果无缘，再也不见。”
话落，灵力重新裹上周身。她再次起身离开，就像上一次一样坚定。
重逢后她总是在远离，因为她坚信，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直到再也见不到人，闻人说才将信拿起来，信纸白纸黑字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纸。
俊秀的字体一看就是公子尧的手笔。他比韩长老先看到信，信封上写着冬黎亲启。可能是符咒认气息不认人，他一触碰到，符咒就失效了。
偷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他不过是一时间好奇，没忍住。
嗯，众生吗？我也不喜欢，我也只想和在意的人朝九晚五。而我在意的人在等我。
“说好了顶峰见，可不准半路折返。”
这晚天色阴暗，乌云密布，有人一路向前不回头，有人烧去信封踏步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