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常是给自家两个小徒弟吵醒的,两人叽叽喳喳在屋里吵了半天,她连赖床都懒得赖,爬起来就把两人揪过来抄书,道德经整本。
霖回来看见的就是自家师父一脸消不掉的起床气守在两个小娃娃旁边看着他们抄书。
师弟师妹表情在说——我想死。
孟常懒洋洋的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收起诫子书,百无聊赖的问:“几天了?”
“五天。”
才睡了五天,问题不大。
“你请‘神’了?”
“嗯。正好,是个精通枪法的。”她慢索索的起身,两小的见状,眼睛直冒精光——要走了要走了要走了!
结果师父临走还要叫来伙计监工,不抄完不准休息,回来检查。
师父的起床气是越发的大了。
二人龟缩在院子里干巴巴的抄书,好在没有师父在,压力不那么大。
孟常领着人往郊外空地去,林霖顺便就把那天的情况汇报一遍。
饶是孟常早就知道闻人说藏着掖着,没想到他这么能藏,跟一个孝女都能纠缠半天的人,把她打晕后一个人单挑整个枫山的鬼魂,最后居然还真就给他出来了。
虽然后来白水宗那几个长老到场帮忙,也摆脱不了他藏着掖着的事实。
“那老人现在哪?”
“据说是白面书生带走了。”
“据说?”
“嗯,韩长老到的时候只在山脚接了人就走,后面进去不少上林阁的人,但是传来的消息是,只是普通的亡灵动乱……有人看见白面书生出没。”
这个有人用的就很灵性。
白面能在她倒是不意外,在那个破镇上就感觉有人鬼鬼祟祟的,四方碑引力扩大的那一瞬她感知到一点点,虽然不多,也足够了,她这人别的记不住,就是格外记仇,打过一架的人,总归记得住一点,尤其是那人身上有些说不出的气息,有点像死气,又不是亡灵那种纯粹的死,半死不活的。
“闻人说被韩长老叫过去了。”
“嗯,可以理解,韩长老之前给他去了信,写的什么?就我离开那天。”
“速回。”
孟常听罢只是笑笑,不发表意见。
她突然问:“你想离开云驿出去走走吗?”
她问得突然,林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懵懂地“嗯?”一声,“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孟常像往常一样双手插袖子里,“问一下罢了,难得出来,我想去曲阜走一趟,就这两天的事,这边有白桦我挺放心的,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我也不拦着你,如果想继续留在这儿,云驿交给你,我也挺放心。”
林霖:“白哥已经传信给孟伯伯了,他很快会过来。”
孟常步子一顿,“不至于吧?不就是灵力亏损了点吗?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用麻烦他。回头我亲自跟他说一声。”
林霖抿唇,蕴量好一会儿,才说:“那天枫山动静太大,惊动了上林阁,把你们从红玉镇接回来后白哥请邬长老过来给你看了一下。”
孟常这回是木头一样拄在原地,感觉脚下有千金重,一点儿也抬不起来。总觉得是大事。
果不其然直觉从来没让她失望过,就听霖压着声音道:“他说,人鬼殊途,请鬼上身是邪术,代价是……以命换命。”
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听完她反而松了口气,“我知道。”
当时她画的是请“神”,把她从诫子书里请出来,自从他们进了诫子书以来,孟常只见过白茹英,其他人这三年以来一直安安分分,没想到一请请了个大家伙,人家直接上身。
“说起来,那还是个会枪法的,应该也是白水宗的某个人,改天有空要是能再把她请出来,我让她教教你。”
林霖:“……”
她并不是很想学,或者说,不想通过这种方法来学。
“来吧。我先看看你的情况。”
林霖低低地嗯一声,收回低落的情绪,红缨枪出手,二话不说出招,长枪横扫,带起凛冽的寒风,风声仿佛被割裂,浓重的杀意袭来,犹如泰山压顶,强大的压力狠狠压下来。
孟常没有动,顶着这来势汹汹的杀意,直到红缨枪快到近前,她抬起诫子书轻轻一挡,诫子书在手中一转,她反手抓住了红缨枪,用力一带,林霖使了力挣脱,没能成功,被她连人带枪的拉过来。另一只手迅速掐上她脖子,准确无误。
“留手了?”
“没有。”
“嗯,那就是下一式不连贯?下一式是什么?”
她轻轻松开手,林霖的枪由从天而降改为横扫,气势不比刚才差。
孟常照旧是只躲不攻,这回都没有躲,轻易就截住她的攻势。
“比刚才弱了一半。”
她点评完毕,觉得不能浪费时间,枪法能到霖这个程度的人不多,跟她动手用到这一步的也就杜侨用过一次,时间太久不太记得。前边的她能勉强记住自己当时的躲避方法让霖和她打,寻着她的破绽,总归会有连贯的时候,眼下却不行了。
她也没跟别人交过手,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来,况且这玩意前期靠着不停的打能磨合,后期就不行了。
“闻人说是什么时候被叫走的?叫去干嘛了?”
她重新将手缩回袖子里。
林霖几乎立刻会意,冷不丁道:“他不会跟你打的。”
“可惜了。”她往后退了一步,“那家伙有点……唔……不走寻常路,尤其那张嘴,你自己注意点。”
林霖:“???”
某人的节奏跳的太快,等霖反应过来闻人说不过是个幌子后,香混合着符纸的味道已经来不及阻止。
就听“孟常”阴阳怪气的道:“呦呦呦呦呦……看不出来还是个刚的啊,你是真不怕死呀?”
孟常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直接不回话,让某个“人”这么尴尬着。
“切,没意思,不怕死的我见多了,找死的人也不少见。你算老几。”
她撇撇嘴,抬手就要去摘白纱,“这玩意儿戴着难受死了,我摘了。”
手抬到一半却没能继续,就这么僵持了半晌,她终于跟自己妥协,气馁的放下手,“行行行,服你了。多大点事啊丑不死你。”
语气那叫一个嫌弃,鄙夷不屑。
林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脾气,跟赤水那会儿的孟常还挺像。
她将手中的香随手一甩,直直插进地里,“速度点,时间有限。”
不等林霖有动作,她抬手一招将花枪抢过来挽了个花,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你们信不信轮回,但是违背还愿的人,哪怕是死了,也会遭到反噬。”
这话是说给某人听的,也是说给林霖听的。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得很快,这次没有过度使用灵力,所以后劲也不是特别大,就是抽离的瞬间头撕裂一般地疼痛,整个人虚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你先练着,我歇会儿。”
这一歇一不小心就睡过去,醒过来是被冷醒的。
初冬的天就是这么奇怪,白天热得要命,到了晚上冷得怀疑人生。
这还是有人给她披了毯子,那人就坐在她旁边,她现在累得懒得集中精力,放空下来体会了一把真正的盲人——不知道周围什么情况。
“霖?”一开口嗓子干得发疼。
一杯水适时递到她手上,杯子还热着。
“谢谢。”
她接过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问:“受伤没?”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闻人说道:“没,还能感知?”
“嗯?”她疑惑的嗯完,想通个中缘由,轻声道,“猜的。霖不会不出声。”
“你们关系很好?”
“怎么说?”
“值得用命来换。”
孟常沉默下来,因为委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好吗?认识不过三年而已,还有很多时间没在一起,基本就是放养。不好吗?三年的摸瞎基本都是她陪着过来的。
“不能算用命换吧。物尽其用而已。”
这话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了好半天。
夜风挺大,但是没有吹到她身上,她的冷是发自骨子里。
闻人说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一点小事都不找他帮忙,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欠别人。
从前不喜欢父亲欠别人,如今不喜欢自己欠别人。这种性格说不出来是好还是不好,从个人角度来说,闻人说也不喜欢欠别人。尤其是亲人。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闻人说聊天的口吻问。
孟常想也不想就道:“信啊。鬼都存在,为什么没有神?”
“我以前不信。”
“嗯?”
“书中只记载了修士飞升,在得道的那一瞬间会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普及飞升之地方圆百里,人称神佑。
但是进入中书庭的修士从来没有一个回来人间的,书中说,上界的人,不该干预下界,一经飞升,俗世红尘再无瓜葛。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飞升,不过是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数百年修为散尽。之所以会有中书庭的传闻,不过是给修士一个不忘初心的目标,约束修士不走火入魔。”
孟常只静静地听,并不发表意见,心里大概有一个猜测,见她停下,就问:“是白面?”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也怀疑过,但是她没有找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