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携曹丹姝、苗心禾与两位公主先入金明池中正殿。苗心禾因为肚子渐大,已经退出了这次的比试。且董秋和心里有人,她还做不出棒打鸳鸯之事,她也不需要董秋和帮她固宠探听消息。而最兴来没来,留在宫里温书,且这样的节日也不适合他来凑热闹,到快开宴时,在让人去接他也不迟。殿中设朱漆明金龙床榻,河间云水戏龙屏风,两侧各列数十盆琼林苑移来的各色牡丹,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开得好不热闹。
少顷,诸嫔御车辇到。娘子们皆着盛装,相继入内。相较发式的娘子中最先进来的是俞婕妤,只见她梳了个朝天髻,双髻当额并立,微微后倾,其上加了个大旋心罗绢冠子,罗绢相旋卷合如花瓣,分四五旋,花瓣边缘深红,颜色向内渐渐变浅,中心接近浅白。冠子广及半尺,高及五六寸,虽未用任何珠玉,但仍有盛大艳丽之感。
赵祯见了颔首微笑:“俞娘子这冠子不错。”
俞婕妤回首看了一眼身后内人,喜道:“这是采儿为臣妾做的。”
内人顾采儿上前拜见官家。她姿色平平,并无惊艳之处,但应对沉静,言谈举止颇合时宜。
“这冠子未用任何珠玉,却有富丽盛大之感,做得好。”赵祯又问她,“你今年多大,何时入的宫?”
顾采儿沉着应对,“奴今年十八,入宫五年了。”
赵祯点点头又道,“可会导引术?”
“奴一直跟着的师父学习导引术梳头,这两年中给娘子梳头也确实使用导引术的。”顾采儿认真回答。
赵祯又赞她两句,便让她与俞婕妤先坐下,静待另外一位娘子进来。
众人对张妼晗的妆容颇为好奇,皆引首举目望向殿外,等她进来。
张妼晗迁延许久方才入内,待其身影出现在殿中,又是满座皆惊。
她头上约发珠冠广五寸,高盈尺,漆纱为底,罗绡为叶,大叶中叠细叶二三十重,上又耸大叶如楼阁状,每叶上络以金线,缀以雪白的番商珍珠,根据叶子大小依次递增,冠顶上的大如龙眼。
但众人最感惊讶的倒不是这奢华珠冠,而是她身上穿的真红穿花凤织锦褙子。
今日皇后戴缕金云月冠,前后加白玉龙簪,衣红褙子。
嫔御逢节庆宴集,出门之前必会先遣人打听这日皇后服饰是什么颜色,以避免与其同色。而今张妼晗一个才人公然选穿真红褙子,实是僭越无礼之举。
张妼晗在众人瞩目之下仍不疾不徐,施施然进到殿中,淡扫曹丹姝一眼,再盈盈下拜,毫无愧色。
而张妼晗喜欢用许静奴梳头,是因为她们的风格都是偏招摇俗气,喜欢那种看上去眼前一亮,却缺乏内涵思考,让人只看到张扬不觉得有美感的发式。
她的头冠大而复杂,果然跟她的心思一样,千头万绪又毫无头绪。她当真以为是在选美,满头白纷纷,全然不顾色调忌讳,让赵祯看了很不高兴,直接沉下了脸。
曹丹姝并无愠容,端然坐着受她一拜,然后微微一笑:“张娘子的冠子真精致,叫什么名儿?”
张妼晗傲然答道:“冠群芳。”语罢,两剪秋水潋滟一转,看向赵祯,像是静候他夸赞。
须臾,赵祯徐徐道:“满头白纷纷,更是没些忌讳。”
显然全没料到是这结果,张妼晗一时愣住。众目睽睽,而赵祯不顾她,说了这样的话,她不由低首,任由眼泪滴落。曹丹姝看张妼晗有孕在身,便让她先行入座。谁知张妼晗完全没有搭理曹丹姝,还任性的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扔在地上。
“臣妾愚蠢,以为……将官家赏赐的珠子戴上,让所有人都瞧见臣妾的欢喜才是不辜负了官家的隆恩,”张妼晗扯着嘴苦笑了一声,垂眸说,“谁知道,犯了官家忌讳。”
见没人说话,她低声又道,“官家恕罪……容臣妾告退,往偏殿更换冠子。”
“去罢。”赵祯颔首,不但不心疼不挽留,还加了一句,“顺便把衣裳也换了……今日这颜色并不衬你。”
张妼晗应下,后退数步,再一转身,快速走出大殿。
为她梳头的内人许静奴本来跟在她身后随之下拜,原本一脸自信,想是欲等张妼晗介绍后再面谢天恩,哪知竟有这变故。许静奴面容姣好,赵祯却只瞟她一眼,毫无与她对话之意,这使得她现在手足无措,不知当退当留。尴尬地独自跪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惶惶然跑出去追张妼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