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皇权动荡的大魏朝,才刚刚稳定了这不到二十年,如今萧天行一走,接下来又会如何没人知道。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奉天殿上,太子萧白幕身穿帝袍站在龙椅前,俯视着下方的文武百官,尽管面色平静,但自然勾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轻轻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胸前的五爪金龙,不可抑制的兴奋,手都有些颤抖。
萧白幕闭上眼轻吸一口气,他感觉今日的空气格外清新,这龙椅,这帝袍,这高处的一切都让他陶醉。
下首的秦难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说话,皇帝殡天太子继位,一切合情合理,他也理解萧白幕,毕竟这个位置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
上首的人缓缓睁开眼,面露悲伤开口道,“父皇走了,朕与众位爱卿一样心痛,但大魏不可一日无君,萧南煜做出天理难容之事已打入天牢之中,朕虽无意这皇位,但也不得不坐在这龙椅之上。”
下首的文武百官鸦雀无声,对他的一番话没人反对,也没人赞同,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谁能看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一口一个无奈之举,却以朕自居了,但如秦难所想一样,这一切合情合理,谁坐这皇位本就轮不到他们这群臣子来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心里也怕惹得萧白幕不悦,从而引火烧身,所以还不如装哑巴。
为首的贾当权老神在上,好似这一切跟自己没有关系一样,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左相余不醒则是暗暗勾起唇角,有些讥讽的看着萧白幕。
“好,既然众位爱卿不反对,那即日起朕就是大魏的皇帝了。”
说完,缓缓坐在了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纷纷俯首称臣,只有秦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格外显眼。
“众位爱卿,平身。”
萧白幕眼中浮现冰冷之色,目光直指秦难,“秦司丞,你为何不跪?”
秦难勾唇一笑,来了。
“先皇有旨,秦难不用行跪拜之礼,陛下可是要违背先皇旨意。”
“对对对,倒是朕这些天忙忘了。”
萧白幕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实则已经快咬碎了牙,看着秦难的脸他就不快,杀了他的心都有。
“今日朕还有三件事要宣布。”
贾当权暗暗皱眉,心想这位太子又要起什么幺蛾子,显然在他心里是没把龙椅之上的人当做皇帝。
也是,不论手腕还是魄力,他都比萧天行差远了。
“第一件,内侍取消,这些年后宫之中这些内侍权力愈发强大,不利于皇权稳定。”
“第二件,听天司归入京兆府,朕相信以后大魏会越来越好,不会再有这些大案要案了,秦司丞就去给郁府尹做个师爷吧。”
秦难勾唇一笑,点点头没有反驳。
萧白幕看见他平静的模样,不禁咬牙切齿,心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第三件,减少发往凉州和西州的赋税,父皇上位以来朝廷一半的赋税都给了这两个州,导致国库空虚,今日起重新分配。”
听到这话,还有些高兴的余不醒也暗自叹气,如果说刚才还想和这位新帝多加亲近,现在已经没了想法,因为他觉得萧白幕是真的蠢,即便坐稳了皇位,后人也只会给他两个字评价:昏君。
贾当权脸色铁青,他和余不醒不同,相比之下他的格局更大。
“陛下,第三件事可否再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已经引起朝中很多人不满,因为除了左相右相的派系,还有一些中立之人,以吏部尚书左文才和工部尚书乐子延为首,减少发放两州的赋税,显然他们从中能获利更多,连依附着贾当权的官员都有些不乐意了。
这件事本就是萧天行和贾当权促成的,如果不是忌惮那位的手腕早就有人反对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能让贾当权再从中阻拦。
还没等萧白幕说话就有人坐不住了。
正是吏部尚书左文才,他出声道,“右相大人,我觉得陛下的决定实乃良策,大魏九州,凭什么西凉二州就占据了全国赋税的一半,何况先皇本就已经减少了赋税,如此一来,其它七州怎么办?”
他一出言,其他人也纷纷坐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分分反对贾当权。
“是啊,右相大人,你也要考虑考虑其他人啊。”
“依我看当初就不应该如此。”
“先皇和右相大人的决定确实有些草率。”
“......”
贾当权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话,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老,但确是真的累了。
龙椅上的萧白幕则看着下方的群臣,眉毛都扬了起来,自以为自己十分英明。
“右相,您看这...”
“咳咳。”余不醒轻咳一声,“陛下,老臣觉得不能收回西凉二州的赋税,毕竟这关乎于大魏朝的江山社稷啊。”
本已经放弃的贾当权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余不醒,老眼通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贾当权为官数十载,从一介寒门书生做到当朝宰相,到头来支持我的人,居然是我的死对头,罢了,罢了啊。”
“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给老夫听好了。”
贾当权竖起食指,一一从文武百官头上点过。
“这些钱你们以为是什么?”
“它不是给我和萧天行的,也不是送给西州和凉州的官员的,更不是用于你们公饱私囊的。”
“它是北境和邺城的高墙,它是将士们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宝剑,也是那些家属的抚恤银。”
“看到京城的白灯笼了吗?我告诉你们,凉州十城每天都有人家挂起,你随便找十户人家,凑不出一半的成年男丁,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前仆后继的站上那座城墙之上。”
“蛮荒十万大山埋葬了的大魏士兵,足足有半个京城那么多,而这其中西州十座城占了一半。”
“太平候宁城一辈子都给了北境,萧玄烈不要皇位也要去邺城,一去数十载。”
“你们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这些银两越来越远,你们只知道能克扣的越来越少,你们只知道花天酒地玩乐享受,你们只顾眼前的利益。”
“好,现在如你们所愿了,只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后悔,等雪国和蛮荒攻破了上京城的时候,屠刀架在你们脖子上的时候,希望你们手中的银子能救得了..”
“你们的命。”
字字诛心,声声荡魂。
奉天殿内如同死寂。
刚穿了帝袍的萧白幕傻了,被这一番话说傻了,他想反驳,却张不开嘴。
余不醒也红了眼眶,缓缓闭上双眼。
贾当权深深吐出一口气,默默摘下头上的官帽,“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这宰相不做也罢。”
说完转身向大殿外走去,这个争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仿佛再没了心气,背脊好像都塌了。
“我在南北边疆,日日血染风霜。”
“你在温玉暖床,一夜寻欢未央。”
“日下枯塚白骨,一地死人无数。”
“堂上昏君庸臣,千年大魏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