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的地底下,造了一个地牢这件事,在汴京城里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这件事原本就是拿着皇上的手谕,自然也轮不到那些个顽固迂腐的大臣们打着各式各样的名号,扯着没有先例的旗子,过来摘指几句。
几乎人人都知道。那些威胁皇权的乱臣,有谋反之心的小人,动乱时局的贼子,都有可能在皇帝的一旨秘密诏下,被萧序关到这个地牢里受审。
传说凡是进去的人,鲜少有全须全尾出来的。
为此,在汴京城的百姓口中,萧序也多了个活阎王的称号。
那个被抓了现行的丫鬟,此刻就被关在这里。
绥风的脚步飞快,身后为他执掌火把照路的小厮完全跟不上他,在后头追得满头大汗,感觉自己从鼻子到喉咙都快沸腾起来了,一边又忍不住想,这还不如让他自己拿着火把呢。
绥风心里焦急得很。
他只是走了一炷香都不到的功夫,这里头的人就出了事。
更何况人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无论如何他都是难辞其咎的。
顺着阴冷潮湿的石阶往下,两旁锈绿色的苔藓爬满了角落的每一道缝隙,跟在后头的小厮差点脚上一滑,整个人滚落下来。
那丫鬟关在一个单间。
好在前阵子所有看押的秘囚都已经转移到了大内,如今整个地牢之中也只剩下她一个。绥风来到她所在的位置停了下来。身后的小厮加快速度跑了过来,为绥风伸长了火把,探进紧锁的牢房往里头一照。
“医师呢?”绥风没有犹豫,取出钥匙开锁。
“去请了。这丫头说她肚子疼,小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装的,就没当回事......”小厮说着,绥风冷眼横扫了过去,他缩起了脖子,声音愈发小了起来,“......小的不敢开锁......怕人丢了没法交代......”
“那人死了你们还拿什么交代!”绥风大声呵斥道。
小厮不再说话了。
随着锁链坠落的声音,牢房门被打开了。
绥风走上前,在那个丫头身边蹲下,此刻她小小的身子正蜷缩在一抔稻草铺就的垫子上,双手死死捂着肚子,背朝着绥风的方向,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绥风将她的肩膀按住,把人掰过来一看。
只见这丫头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脸看起来比那些义庄里的死尸还要白,牙齿死死咬着下唇,都已经咬破流出血来了,这丫头硬是一声不吭。
死扛了下来。
绥风心生疑惑,但还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大步向外头走去。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立即上去拦他:“绥风大人,这不可啊,这让您将人带了出去,要是丢了王爷怪罪起来......”
绥风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我担着!”
“没看见现在人命关天吗?!”
说吧,几乎是甩开了那个小厮,头也不回地向外头去了。
......
竹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日外头没有月亮,玉兰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落了一片,今晚从窗口望出去也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几根枝桠。
外头时不时地总是响起细细碎碎地声音。
竹沥在床头半支起身子,对着门外喊了一句:“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无人回应。
今日应该是庆夏当值,按照她的性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不在位置上,这让竹沥内心隐隐又不安起来,正要掀开被子下床看看,门外这才传来庆春的回话:“姨娘没什么事儿,快些休息吧。”
竹沥将信将疑地躺回去。
但躺了一会儿,还是果断起了身,简单披了件外袍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庆春靠在屋外的柱边小憩。
听到开门声,赶紧站了起来:“姨娘你出来做什么,外头夜里凉,要是需要什么我给你送进去。”
竹沥摇摇头:“庆夏呢?”
庆春挠了挠头:“出了点事儿,阿四姐姐带着庆夏一起过去了。”
竹沥吃了一惊:“什么事儿?怎么不叫醒我?”
“小事,只是白天那个动手脚的丫头服毒了,怀疑里头另有缘故,阿四姐姐不放心,两人就一道去了......您别担心,王爷已经另外派了手底下的人过来守在我们院子外头。”
“怎么会服毒了?”竹沥听完一整个紧张了起来。
这人看守在王府的地牢里,戒备森严,又有王爷手底下的心腹亲自看守。在这样的重重监管之下,居然还能服毒......
竹沥不敢想象。
“您别紧张。万事有王爷在呢......你白天已经受了惊吓,晚上得好好休息。”
竹沥明显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白天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心,于是说道:“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
......
人暂时被安置在王府的柴房后面的一空置的屋子内,人就搁一张小床上头。幸好下人来通报时齐箬还未走远,在简单的医治之后,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齐箬一边收拾,一边语气淡然地解释:“她所中的并不是一般的毒药,这药怕是早就已经服下,在体内潜伏已久,直到晚上才开始毒发,刚刚若是我晚到哪怕一刻,这毒药就已经要了她的性命......”
“王爷,恕我直言,这毒药可不是寻常能见的,这样名贵的毒药,像她这样一个小丫鬟怎么接触得到?幕后之人出手如此很辣,面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要斩草除根,恐怕,日后必不会轻易,对竹......姨娘收手。”
“可查得出毒药的来源?”萧序问道。
绥风跪在地上,摇了摇头:“属下已经查过了,从早上关押之后,地牢并无外人出入,这丫头接触的无非就是您,我还有两位轮班看守的小厮,都是我们自己的人。”
“威名在外的绥风大人,竟然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怕不是,这王府之中,暗藏着不少内鬼吧。”齐箬一番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样子。
绥风猛地叩头:“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这丫头的底细呢,查出来没有?”
绥风脸色很难看:“这丫头是人房统一买进来的,从一应契书上来看身上没有疑点,只是她家中的人都远在北边的农村,还未来得及到当地去打探家中的情况。”
“那还不快派人去查!”
“王爷,若是直接去查,若是有人有心隐瞒,怕是当地的人都不会配合......”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人声。
“竹姨娘您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