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拿起一颗珠子,在手里细细瞧了,对甄嬛道,“姐姐,你看,这东珠果然稀罕,晶莹圆润,隐隐透着些紫气,当真是好东西”。
“这东珠,是极好的,寻常妃子不可得,必得是位分十分尊贵的”,甄嬛附和道,末了又含笑加一句,“这东珠,配得上你”。
安陵容一笑,放下东珠,打开桌边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随手从桌上拿了几颗东珠放进去,盖好盒子。
示意浣碧上前,把盒子放在了她手里,“什么尊贵,不过都是人赋给它的,今日说它珍贵,明儿兴许就仍在一旁理都不理了,姐姐喜欢,我送几颗给姐姐玩” 。
浣碧忙跪下,并不敢真接了,只偷偷看着甄嬛。
甄嬛也没想到安陵容会有此举,忙起身跪下,“这东珠十分名贵,嫔妾不敢受,请……”。
“说什么名贵不名贵的,姐姐快起来”,说完硬塞了东珠给浣碧。
自从突然封了皇贵妃,她的心从狂喜到享受这一切,可她一直隐约感觉一股不安,说不清道不明。
对甄嬛,她本以为以这样的情景见面,她会很得意,然而这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以前总希望能和甄嬛携手并肩而行,眼下她的位分远在甄嬛之上,除了刚开始有些开心,她并没有如想象的那般幸福。
换而来之的是一种落寞感,无力感。
甄嬛面含浅笑,“今日是怎么了,有如此多的感慨,你现在受皇上宠爱是真,旁人还羡慕不过来呢”。
嗯嗯,这一点倒是不错,只不过被伤害过的心,不知如何才能再次感受到温暖,其实这样也很好,她对皇上的期待少,自然就不会为了他的事伤心难过了。
接下来俩人随便谈笑几句,甄嬛才辞了安陵容,出了延禧宫。
甄嬛走在路上,微风拂面,刚去延禧宫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此刻,却觉得有些失落,淡淡的忧伤席卷整颗心。
御花园里,风光依旧,再过些日子便是花红柳绿了。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们一一按着宫规跟甄嬛行礼,甄嬛也不放慢脚步,只管走她的路。
“浣碧,眼下还不想回宫,你陪我到里面坐坐”,甄嬛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说道。
浣碧用手帕扫了扫座上的尘,又把手帕铺在下面,才扶甄嬛坐下。
甄嬛只望着远处发呆,浣碧也不敢贸然说话。
主仆俩都沉默着,许久,浣碧上前俯身,轻声道,“小主不觉得她是在羞辱小主吗?东珠名贵,人人知道,从前只有皇后佩戴,现在她送给小主”。
浣碧声音越来越低,偷瞄着甄嬛,见甄嬛认真看着她,并无生气,便大着胆子接着说道,“她送给小主,小主也不好戴着……”
下面的话,她不敢再说下去,“哼,显摆什么,小主瞧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记得当年在咱们府”,见甄嬛一副嗔怪的眼神望过来,忙闭了口。
“以后不许再提这些事,她现在是皇贵妃”,甄嬛说着慢慢收回带怒气的情绪,语重心长道,“皇贵妃,位同副后,你这些话让人听了去,直接拖去慎刑司杖毙都不为过”。
浣碧听了慎刑司三个字,心里一紧,忙用手捂住嘴,惊恐地望着甄嬛。
那日在圆明园遇到年世兰的情形浮现在眼前。
慎刑司?
甄嬛继续说道,“你已得了一次教训,还不够么?以后不管心里如何,在她面前定要恭恭敬敬的,记住了?”
浣碧使劲点点头。
甄嬛轻叹一声,“进了宫,家世、容貌、才情都比不过皇上的宠爱,在皇上的宠爱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她说给浣碧听,似乎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奴婢谨记小主嘱托,再不敢乱说”,浣碧低着头轻声道,她再不喜安陵容,也不敢再造次了。
甄嬛见浣碧这样说,轻轻握住她的手,换了温和的语气,“浣碧,”
甄嬛细细回想着刚才延禧宫和安陵容的对话,她明明最得圣宠,怎么眼里却带着些悲伤?
那些东珠若放在其他人眼里,不定多欢喜,就算换了是她甄嬛,也定会满心欢喜的。
可安陵容看起来,像是不把它们放心上似的。
甄嬛胡乱想着,没有头绪。
这些日子,她一直被一股无力感笼罩,皇上待她也是极好的,只不知为何,这位分……
她轻轻叹口气,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人就是这样,在这样的感觉下,总会产生自我怀疑,这种苦就像渗入血液一般,明明存在于每个角落,可就是抓不住。
她一个那样骄傲的嫡女,此刻却没了以望的神采。
甄嬛望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他们走的虽匆忙,却极整齐,脚下也稳得很,走到小亭子旁边,都会停下来行宫礼。
远处的树木迎风而展,一些着急的,已经冒出了嫩嫩的绿芽,一切都井然有序。
她此刻心想,做人还不如一棵树,春来发芽,夏日尽情绽放生命,秋去随风落叶,冬日积蓄力量,来年春再发芽,无牵无挂,倒是干净。
做了人,做一个乡下妇人也便罢了,一日只为三餐劳作,闲时邻里间说笑两句,也就是了。
偏偏生在官宦人家,又读了这些书,上天既然让她生的聪慧,她便不愿辜负自己,如此就要去争去抢,可又自恃身份不愿低头。
哎,当真无趣。
不知不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风流下。
浣碧见了,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奴婢自小服侍小姐,自然知道小姐的心性,这宫里,不争宠只有死路一条,小姐且看那些失宠的嫔妃就是了,小姐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浣碧偷瞄着甄嬛的脸色,见她低头沉思,不再说下去,她知道甄嬛是个有主意的,任旁人如何劝都不行,非得自个想清了。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冲进浣碧的脑袋里,她迅速转了几转,觉得可行,便下定了决心要带甄嬛去看看。
浣碧的心思甄嬛如何不知,听她这样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俩人沉默片刻,浣碧换了温和的笑,“小主,来日方长,小主定能遂心如意”,稍微停顿以下,接着道,“左右宫里无事,咱们在宫里走走可好?”。
甄嬛也闷了,走走也好,便点点头。
日头渐渐往西,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天空,撒下一片金光,迎着太阳望去,阳光并不十分刺眼,倒照的人身上暖暖的。
整日紫禁城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甄嬛带着浣碧随意走着,并没有想去哪里,看着景色,心情方渐渐好了。
“小主你看”,浣碧指着不远处的承乾宫道,“前面就是仪,皇贵妃的承乾宫”。
甄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承乾宫”三个金铸的大字挂在正门口,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刚才还觉得很温和的阳光此刻,也显得有些刺热了。
“承乾宫本就宽敞华丽,这次又如此费事翻修,听内务府的太监们说,皇上打开了库房,挑了许多积年的珍品出来装饰”
“连帘子都是珍珠穿成的,到皇上的养心殿也就几步路,当真是个好地方”,浣碧边走边含笑说着,“奴婢听皇后~,额,温嫔身边的人说,这承乾宫本是拨给小主的,不知为何被华妃换了碎玉轩”。
“什么?”,听到这句话,甄嬛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浣碧,略思索片刻,苦笑一声,只说了一句,“这宫里没有华妃,那是皇后娘娘了”,便不再说什么。
甄嬛路过承乾宫正门时,不知不觉间,莫名一阵不舒服,她到底也是个平常女子,天下女子的心大抵都是一样的。
甄嬛思绪不知飘到哪里,是初进宫时的憧憬?
还是进宫后发生的这些事?
她也说不清楚。
就这样随着思绪飘来飘去,进宫前和安陵容一起学习宫中礼仪,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画面,本来已经十分模糊,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无比地清晰。
可眼前安陵容晋封皇贵妃的事,倒慢慢模糊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越来越冷清,宫殿也越来越凋落,人也越来越少,她猛地抬头,才发现,怎么走到这里了?
“浣碧,咱们回去吧”,甄嬛停了脚步说道。
浣碧心里一横,上前一步恭敬幅了幅,认真说道,“小主可知碎玉轩先前住的是芳贵人?”。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甄嬛现在无心听这些。
“前面不远就是冷宫,当年碎玉轩贵宠,一朝获罪被赶入冷宫,今日如何了,小主不想亲去瞧一眼?”,浣碧小心翼翼问道。
甄嬛想起芳贵人境遇,心里很不痛快,她不想接触这些东西。
不知浣碧为何会提起这样的话,心里一阵窝火,微含怒气瞪浣碧一眼,不耐烦道,“她今日如何便如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浣碧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她大概是在慎刑司受的苦太多,怕了。
其实她也怕,怕她会默默无闻老死宫中。
怕,容颜老去......
浣碧紧着在后面,急声劝道,“浣碧知错了,浣碧这就陪小主回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去。
“奴婢越想越觉得方贵人和小主,有许多相似,都曾得皇上宠爱,怀孕,又都失了孩子,之后,就……,小主不敢去,也是情理之中的”,浣碧细声安慰着。
“啊”,浣碧喊了一声。
她不防甄嬛停了脚步,一个急转身,差点撞到甄嬛,忙后退两步,低头呼道,“小主?”
“浣碧,你前面带路,咱们去冷宫看看”,甄嬛脸上带着怒气。
不甘,还有一股要征服这后宫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