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心里一喜,她就知道这样说,甄嬛一定去,只脸上不敢显现出来,一副关切的语气,“小主,奴婢信口胡说,小主千万别放心上,那冷宫,是被废黜妃子所住,听说还有”。
说到这她四下望望,见无人,才走近甄嬛,压低声音道,“听说还有冤魂出来,小主身子金贵,怎能去那种地方”。
甄嬛眼里露出一丝狠厉,眸一眼浣碧,“哼,我一定要去看看,你带路便是”。
浣碧就等句话呢,听了不再说什么,带着甄嬛直奔冷宫去。
不大一会,俩人就到了冷宫门口,人还未进去,里面的阴冷之气就已渗到她们心里。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宫殿,上面的匾额因久无人照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大门的漆掉了色,因住的都是被皇帝厌弃之人,所以被宫里人称为冷宫。
甄嬛回望西边,刚才还暖洋洋的太阳,这会也失了神采,似是病了一般,有气无力地挂在那儿。
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里不仅春风,连阳光都照不进来。
“小主,我有些怕,要不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浣碧轻摇一摇甄嬛的胳膊低声说道,此刻她心里起了冷风,不知是被传言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她突然胆怯起来。
这时,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笑声,那声音说是笑,不如说是嚎,又尖又细,本来就冷森森的地方更添了许多鬼魅感。
甄嬛没有理会,径直走过去一把推开了大门。
一股阴沉腐朽之气迎面扑来,迅速沾满了她俩整个身体,犹如进入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生气,没有阳光,只有怨气和诅咒。
她们看见甄嬛都十分漠然,只停顿一下,便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她们蜷缩着身子或躺或坐,身下只铺着些杂草,蓬头垢面,看不出表情,更看不出身份。
她们当中不乏世族闺女,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在闺中,是何等娇贵,吃穿皆是一等一地好,谁能料到,一朝得罪皇上,竟是沦落到这般处境,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甄嬛瞥见井口边一点发了霉了馒头渣子,半躺着的一个许是无意间也瞥见了,慌忙连滚带爬到井边,眼疾手快,拿起来端详着,眼里放出异样的光。
随即猛地塞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着,露出了满意地笑容,好像她刚才吃的是世上最好的食物一样。
甄嬛心里一阵阵恶心,是被她的样子恶心到,还是被眼前的腐朽之气恶心到。
亦或是她想到,如果有一天她生活在这里,恶心感更重了些。
这女子吃完馒头,舔一舔手上的渣子,又在腰间一阵翻,然后,她脱了裤子,脸朝井口,屁股朝外,蹲在那儿。
她,她,她,在干什么?
甄嬛心跳噗噗加快,脸涨了通红。
不一会,那女子起身,又把裤子穿好,地上一片湿润。
她,竟然,她怎么会……
甄嬛侧过头去,努力压着不适,调整了呼吸,再抬头,看着那边一个女子侧躺着。
用手支起脑袋,一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腿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碎了的镜子,细细端详着,因背对着甄嬛,看不出表情,只在镜子里隐约看见那张脸。
只看了一眼,甄嬛便吓得一哆嗦,那女子看着也不过30岁,脸却如50岁老妪,干枯的胳膊上,挂着一块石头。
不一会,她扭动两下身子,然后放下镜子,腾出来的那只手在胸口一阵乱摸,一无所获,索性伸进去放慢了速度。
不一会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出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嘴角露出笑容,一张嘴,把那东西扔了进去,开心地嚼了起来。
甄嬛胃里一阵翻腾,死压着才没有让她吐出来。
另一边,一个女子坐在地上,两只腿平铺开,这样大白日地竟然敞开着怀,里面的皮肤一览无余,双手抱着一只发了霉的枕头搂在胸口,还时不时轻轻抚弄着,脸上则是十足的满足感。
天哪,她在干什么?
女子旁边,一个女子蹲着,拿一个草根拨弄着什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鬼魅的尖锐笑声,刚才门外听到的应该就是她了。
抱枕头的女子突然眼光凌厉,“闭嘴,你吓着本宫的阿哥了”,说完拿起边上的一块不大的石头,猛地朝那人扔去。
“砰”地一声,砸在了她的身上,也不见那人喊疼,只悠悠站起来,走到那女子身边,破开嗓门,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她骂道,“臭娘们,整天抱个破枕头在这抽风,你瞧你那俩*子,干瘪什么样了,都垂到膝盖了,没羞耻的东西”。
骂完还不解气,朝她身上吐了口痰,“呸”。
“好了好了,我的阿哥要睡觉了,咱们不听这疯婆子在这瞎叫唤”,说完起身随意搂了搂衣服,抱着枕头就要进屋。
无意间瞥见甄嬛,突然扔掉枕头向她跑过来,甄嬛还未反应过来,她已跪倒跟前,死命撤着甄嬛的衣裙,眼泪哗哗流着,“娘娘救我,娘娘救我,我是碎玉轩芳贵人”
“我没有诬陷华妃,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说完狠命搂住甄嬛的腿,像溺水之人在绝望时抓住的一根稻草一样。
甄嬛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想后退,只因被她搂着双腿,动弹不得。
芳贵人?
芳贵人!
浣碧傻楞片刻,反应过来后忙上前,想要拉开她的手,怎奈她抱的太近,怎么都拉不开,就这样纠缠了好一会。
浣碧突然眼里发狠,抽下头的钗子狠狠地猛烈地向那女子扎去,那女子受不住疼,松了手,浣碧瞅准时机,狠狠把她踢到在地。
她还要挣扎着起来,嘴里不停地含着,“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没有疯,我没有疯”。
在这瞬间的空挡,浣碧拉着甄嬛疯了一样跑出了冷宫。
甄嬛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正扶着墙角狂吐,一阵阵难受袭来,胃里像是海上刮起了龙卷风,翻江倒海一般,眼泪混着汗珠,大颗大颗掉下来。
天哪,刚才那人。
那人,是,芳贵人?
芳贵人?
甄嬛脑袋一阵嗡嗡响。
芳贵人刚才的样子,一遍遍浮现在甄嬛面前。
她不知是怎么回的碎玉轩,因难受的紧,也不曾用晚饭。
槿汐知道她去了延禧宫安陵容处,她们一起进宫,一个是皇贵妃,一个才刚封了贵人,只道她心情不好,也并未放在心上。
碎玉轩甄嬛寝宫,原是布置地十分清新华贵舒适,与冷宫真真天堂地狱之别。
原来,这宫里,还有人那样活着......
她睡的并不安稳,一会看见身上长满了虱子,任她如何使劲扑打,都没有办法……
一会儿又见安陵容一袭华衣,笑靥如花,拨弄着一根珠钗,那珠钗流苏上挂的是一颗东珠,“都说这东珠珍贵,我便送与姐姐吧”,说完,换了狠厉眼色,朝她狠劲刺过来。
一会儿又见芳贵人敞开着怀朝她扑过来,死死搂住她,任凭她怎样挣扎,都动弹不得……
一会儿,又见白天冷宫里那面镜子中,出现的竟然是她自己的脸......
“小主,小主”。
等甄嬛睁开眼,清醒过来,见是浣碧在眼前轻晃她,脸上是焦急,“小主,是做噩梦了吗?只听小主在梦里喊,怎么叫都叫不醒”。
说完转身端了一个茶杯过来,“先漱漱口吧”。
甄嬛就着她的手含了一口茶,随机吐到边上小盂子里。
浣碧又端过来她常喝的茶,伺候她喝了几口。
俩人皆沉默着,白天冷宫里的景象太过震撼,她们从未见过,人竟可以那样活。
原来这个金碧辉煌的紫禁城里,竟然还有那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许久,甄嬛看着浣碧道,“浣碧,明日,你去看看眉姐姐,她若得空,请她来碎玉轩坐坐。”
浣碧轻轻点头应“是”。
甄嬛想,左右睡不着,不如索性不睡了,便吩咐浣碧拿衣服,轻手轻脚出了寝宫,来到院里。
今晚的月色如洗,漫天的星光,紫禁城在月光下静谧而安详。
小允子听到动静,一看是甄嬛出来,忙上前行了礼,刚要开口,被甄嬛一个收拾止住。
“我只是睡不着,看着月色不错,出来透透气,她们白天还要当差,让她们睡吧,别惊动的她们夜不安宁”,甄嬛悄声吩咐小允子。
甄嬛抬头望着月亮,毫无困意,梦中的景象被微风一吹,也不见了踪影,心里这才清凉些。
这时,才感觉出饿,转头吩咐浣碧,“你去小厨房看看,可还有什么糕点?眼下,倒有些饿了,你悄悄的,别惊动了人”。
“姑娘在这陪着小主,我去看看”,小允子自告奋勇,说着一溜烟儿跑去了小厨房。
不大一会,甄嬛见他果然拿了一碟枣泥糕来,浣碧早端了热茶过来。
甄嬛只用了一小块,虽然饿却是吃不下去了,白天那些场景她从未见过,只想一下,就恶心的紧。
呆呆地望着月亮出神,她极力不去想冷宫,可越是压着,画面就越清晰,赖在脑袋里赶不走,她索性不去理这些,任她们随意窜梭在思绪里。
不要,绝对不要,她一想到如果有一天她被打入冷宫,她宁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