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关,雪还未落。
王贵开着车,带几个小孩子去镇上剪头发,扶遗稀里糊涂理了个锅盖头。
爸爸看见噗地一声就笑了:
“像戴了个钢盔。”
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好笑。
爆爆米花的人也游到了这个小山村,出50块钱能让他留下一整天。三兄妹兴奋不已,躲被子里将耳朵捂住,猜外面震天响的声音会什么时候出现。
妹妹的心上猪也行将就木,隔壁的叔叔伯伯都赶来帮忙,屋旁临时垒的大号土灶热着水,吃杀猪饭的人来了一桌又一桌,一派热闹的好景象。
席上的李老师端坐着,腼腆羞涩,不停摆手:
“喝不了喝不了,谢谢抬爱。”
“嘿嘿嘿,好,李老师你慢慢吃啊。”众人笑得合不拢嘴,并不为难眼前的知识分子,敬意到了就行。
只可惜猪声撕心裂肺,妹妹哭得肝肠寸断。
王贵见状抬起相机拍了一张,相片上的妹妹戴着奶黄色猫耳毛线帽,双手相握在围裙前,正张大嘴巴哭泣,娇憨至极。身后不远处是赵佳云,正眯眼笑得很甜。
冬天,教室要生火炉,每家交十斤煤炭到校,老师负责生火。
交上课堂作业的同学能去比自己矮了半截的火炉跟前暖手,李老师批改完便和他们聊聊家里的情况。
像这样冷的冬天,即便扶遗穿着棉衣,手脚依旧起了冻疮,耳朵上,膝盖处也有,而她已经算是好的,少数小孩只穿着开了线的胶鞋,穿着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秋衣。
离学校较远的同学是从不迟到的,但发丝常常胡乱地立着,每一根都像是加量裹上了冰糖葫芦的糖霜,脑袋白茫茫一片。
李老师见学生这样走进教室,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隔天,雪越发大。
李老师在教室门口发衣服,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对那些同学轻轻地说:
“这是我弟弟长高了不穿的,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穿,不想穿的话就上学时裹头上,挡挡风”。
扶遗等了一会儿,才上前和老师问好。
腊月中旬,大雪纷飞。
放假了,扶遗整日都坐在火塘前,她有些不好意思,玩闹的时候她从不高的床上掉下来,右胳膊骨折了。
爷爷将她的手扶回正位,打了夹板,交代每日涂抹他自制的膏子药。
她还拿那药治冻疮,黑色的药奇幻而清香,效果极好。
传统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将养着胳膊,除夕也终于到了。
清晨,扶遗起了个大早,挂着夹板看大人们点鞭炮,看他们于房屋各处点香蜡,磕头敬神明。
神龛前摆好八仙桌,上置各式祭品若干,接着长幼依次磕头并念词,向祖宗献饭,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小孩子们四处玩闹,手里多半拿着系了红绳的甘蔗,正换牙的年纪,果真有人被硌掉了乳牙。
男孩子要显摆一下讨来的鞭炮,四处炸牛粪,女孩子也不甘示弱,长条板凳一反,从坡顶冲到坡尾。
晚七点,一大家的人都到齐了,几张八仙桌拼在一起,屋门大开,大家端着碗,热气缭绕。
扶遗站在桌子最末端,将这景象看了个完全。
然而身处其中,却无端寂寥,大约场景不再人依旧,已成定局。
王贵喝着酒,也在感叹。年前他还掉了修房子欠的外债,办完年货,身上总共只剩120多块钱。
往后提起,总有些许窘迫。
但此时三个孩子只需惦记着美食、雪人、炮仗,烟花。
也好,也好。